国庆节后的第一个礼拜二，早晨七点半，卢皖蹬着他那辆车龄已有小二十年的老旧大二八，进了中院机关的后门。

门口值班的保安队长对这位副院长提早一小时来上班已经习以为常，老远就扬声招呼道：“卢院长，早！”

卢皖在车上朝他微一颔首，穿过保安特意为他拉起的电动道闸，在招待所的院子里一转弯，拐进了自行车停车库。

上个月轰动网络的刘雪松抢劫、强-奸女大学生案，今天上午要开庭，分管刑事的卢副院长自然有非关心不可的责任。他来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闭路电视。法庭此刻还没有开灯，显示器接进来的信号一片漆黑。

一早已在打扫楼道的清洁工阿姨跟过来敲他的门：“卢院长，我帮您打水吧？”

卢皖摆摆手，朝她笑道：“自己来，自己来。”

中院的卢副院长，向来都是以严于律己闻名的。他每天第一个到岗，最后一个离岗（当然，那些无家可归要住办公室的人除外），凡事亲躬，经常加班到深夜，请吃送礼更是从不沾边。

更难能可贵，他还是一个特别有原则的人。

中院副院长，掌管刑案被告人的生死，在一众小民眼里已经十分位高权重，但说到底也只是个不上不下的小官，上有省一级领导，旁有公检掣肘，更兼之升到他这职级的各位同僚哪个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出于公私各种目的，日常想在中院案件中说话，对案件处理结果施加影响的人不在少数。但卢皖就好像是个人际黑洞，无论师长领导还是亲戚故旧，他寡恩绝义，六亲不认，谁的面子都不给。好像心里除了法律上的公正，就再掺不进去任何沙子。

也正因如此，虽然卢皖早年一直在刑侦条线工作，算不得法学科班出身，刑庭的法官们对他倒还尊重。提起自家卢副来，大多都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句：够硬气！好领导！

不过，不知是否受了性格过分刚正的拖累，卢皖这几年的职级一直没有提升，他四五年前从公安副局长平移到中院副院长的位置上来，就很有点名为调岗，实为降职的意思。好在他倒也不以为意，一样继续兢兢业业地工作。

早晨八点，顾宗胤打着哈欠很难得地出现在单位食堂里。

这几天他一直在收拾房子，为了生活方便，他改建了老屋的厨房和卫浴系统，制造出老大一堆建筑垃圾，虽说也临时雇了个钟点工，工程进展却十分缓慢。再加上那些从上海搬回来的旧书，他一面翻看一面整理，简直差一点被拖延症要了老命。

凌琳托着个餐盘挤过来，在顾宗胤身边找了个座位：“嚯，师兄！还没睡醒那？话说今早的开庭你都安排好了吗？被告人几点钟提到啊？”

顾宗胤眯缝起眼睛瞅了她一眼：“大概十点钟吧，具体都是叶战在跟看守所联系，你可以去问他。总之，等人提到了我们就开庭。”

“又那么晚开始？”凌琳哀嚎了一声，“十点钟才开庭，什么时候才能开完啊？又要错过餐点了！”

“囚车得避开市区的早高峰！”顾宗胤说，“你嚎什么？错过了食堂正好，开完了庭，让周庭请我们外头吃顿好的！”

凌琳暂且按下这一头的不满，又小声问道：“师兄，刘雪松的案子舆论影响那么大，今天会不会有很多媒体和旁听的人来啊？开庭倒还好，如果有几百个人旁听，我可害怕！搞不好待会儿宣读法庭纪律要发抖。”

顾宗胤嘲笑道：“就你这点儿出息！大学里念的书都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案子可是涉嫌性侵，还旁听呢！被害人的隐私还要不要了？”

凌琳无话可说，哼了一声，嘟起嘴巴闷声扒饭去了。

上午九点，二号法庭灯火通明，法警一早已把法庭内外、通道、走廊都巡检一遍，待叶战到达，技术员连计算机和电视信号也都调试完了，叶战给看守所打了个电话，那边告知一切顺利，押送被告人的囚车已经出发，大半个小时后就能抵达。叶战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给顾宗胤发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