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小小边镇会是满目疮痍，却因积雪未销的缘故，展目望去，独白雪皑皑。战场上，刀枪无眼、血肉横飞，远非朝堂上只知纸上谈兵的言官们所能想象。陆绎虽甚少参与战事，却深深明白这隐在雪下的创痛。

两军对垒，战机稍纵即逝，因而来不及收殓亡者，往往只得远离故土，就地掩埋。偶尔适逢边镇乡绅修葺祠堂，这些孤魂还能暂时有片瓦遮顶，想来也是凄凉得紧。

周伯打开铜锁，引陆绎进去。一盏微弱的烛台边，严陆氏的牌位正静静地树在那里。

“这便是大小姐。”周伯小心地拨亮灯芯，让陆绎能看得明了些。

陆绎看向他，诚然道，“有劳周伯料理后事，言渊感激不尽。”

“陆大人折煞老夫了……”周伯轻叹口气，料想陆绎必是想独处一会儿，“有事您招呼一声，老夫就在外间候着。”

待周伯退出去，陆绎在祠堂里缓缓踱开。祠堂虽小，昏暗的烛光却映出了四排密密挤挤的影子，想来这小小的百户所连年征战，人都死了几轮。陆绎目力敏锐，末排最右边不起眼的灵牌上书“沈炼”，他凝视了许久。

“岑福。”

外间的岑福冒了个头进来，“大公子。”

“去将京中带来的两坛子酒拿来。”

“是。”

岑福将酒送进去再带上门出来，周伯正坐在门槛上，喘息虚浮。岑福知晓周伯年事已高，体力不济，当下轻叹口气，也同他一块儿坐在门槛上。

“周伯的身子骨可还好？您年纪大了，千万莫太操劳。”岑福关切道。

“劳岑校尉挂记，老夫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得过且过罢了。幸而这几年宣大府边境互市，雨顺风调，不然换做是三屯营，这把老骨头就提前去见老指挥使了。”周伯笑道。

“对了，”岑福将腰间的钱袋解下，“这是大公子的吩咐。”

周伯忙推拒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往日老指挥使对属下已经多番照拂，这笔银子我可不敢……”

“大公子在京中供职，不便时时前来祭拜，年节还要劳烦周伯给大小姐供奉些香果，算是大公子的一点心意，另外，若是大小姐还有遗存的书信，还请周伯帮忙处理……您就当是帮我一个忙，莫让我在大公子面前难以交代。”岑福如此解释不只为了抹除痕迹，还希望这些钱他能拿得心安理得一些。

陆绎身居要职，被人拿住把柄可不是顽笑。话说到这个份上，周伯自然没法再拒绝，只得点头，“如此，多谢大人了。”

花白的胡须在寒风中瑟瑟飘摇，哪里还有半点当年意气？

岑福看在眼中，竟有些不忍心。他不明白，庚戌之变已翻过这许多年，周伯为何始终不愿回京复职或是告老还乡。

“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边关风声鹤唳、艰难竭蹶，您这又是何苦来？”

周伯却哈哈一笑，“别看老夫只是个小小吏目，活得却是坦荡自在。”他若有所思地望了望祠堂的柴门，心中默念：况且我的好兄弟还在这里，我怎有颜面独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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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鲤鱼珠山茶吐露新叶，暖风掀起书页一角。书案上的《论语》还摊在《乡党》一节：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

“念儿！”

“念姐姐！”

两个熟悉的声音翩翩跃过窗棂，望着后院怔怔出神的陆念方回过神来，立起身子，先是一惊，接着再是一喜：

“大杨哥哥？椒妹妹！”

杨家兄妹二人正立在窗下笑如春花，抬头望她。

满腹的愁肠暂且束之高阁，念儿欣喜万分，书不看了，文也不背了，拎着衣裙便往外跑。

后院的另一头，杨岳举目眺着窗台上跑走的纤小人影，啧啧而叹，“小爷，你这是给陆大人生了个闺女，还是生了个相好的？”

“胡说什么！”今夏狠狠瞪了他一眼，推着他往灶间去，“材料我都买好了，做煨猪蹄，记得要那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