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之畔的流觞宴本是为圣上召贤纳才而设，各路书生往往也借此干谒。谁知今年的流觞尚未开始，便先发生了一件足以撼动西京的大事。——没有任何预兆，意外似乎是无声无息地便降临在离圣上仅几步之内的高台上。

听说是长安西北边儿的一个名不见经不传的长水校尉姓赵的，忽地便在宴上暴起杀人。先是将礼部侍郎安知命推进曲江池内，又夺了刀冲上高台，杀死皇帝近身千牛卫十一人，血都溅到了圣上的座前。

祁渊赶到时，那姓赵的阿郎已被众武侯制住，押在水榭之下。他握着剑匆匆地挤开众人，只见兵甲的簇拥下，那人一身衣衫都红遍了，仍喑哑地嘶吼着，被武侯狠狠扣住。祁渊大步向前迈了几步，走到台下，抱剑向李弦揖道：“臣迟来一步，让陛下受惊了。”

李弦的神色有些古怪。他直着眼，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开口声线却相当的平缓冷静：“朕无甚大碍，劳将军整肃军队，着三司严审赵阿九，务必予朕一个交代……！”

“是！”祁渊叉手应下，转过身来，望着台下一干惊惶失措的宫人，眉峰一压，沉声喝：“御前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br />

那些个武侯一见祁渊瞪眼便害怕，于是都喏喏地应声闭了嘴，列在阶下。祁渊踏着阶走下高台，来到那人跟前。那人觉察到了动静，倏忽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狠力挣动着要摆脱束缚他的武侯。他双眼中迸出亮如炬火的神采，向着祁渊，近乎悲怆地呐道：“祁小将军，……祁小将军！”

他的头才仰起来见了点光，便被旁侧武侯一掌摁在地下，又沉在阴影里。大家伙儿都嗤嗤地冷笑，笑他痴顽，竟还想着要大将军救他一命？但他死命昂着颈，下巴磕出了血，一声声嘶吼都含了血沫子，“二十载了，你阿爷身葬玉门关二十载，他们忘了，难道你也忘了？”

他…！

祁渊乍闻，便如同遭雷当头劈中，一时眼前有一瞬昏黑。他狠力闭了闭眼，声线止不住地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凉王殿下身死那日，多少缁衣军与他同葬，血染红了雁门关，你也忘了吗！——”他梗着脖子，话还没说完便被武侯持着刀抵上下颔，刀锋一转，生生将他半条舌割下，血向着四周喷洒而出。他大张着口，猛烈挣扎，不住地发出呜呜声，却再不能说一句话。

“……交由三司会审之前，我要先审审他。”良久，祁渊才纳出一口浊气，挥手示意将人带下。

而后，他没有再看李弦，握了剑便随着众武侯离开了杏园。

——

祁湄醒时，旁侧被褥里余热已散尽，祁渊已离开许久了。他昨晚抱着人睡了一夜，祁渊精神得很，他却落得个腰酸背痛的下场。躺了一些时，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心想着许是错过流觞宴了。才支起身来，便觉头脑昏沉，他只随意束了发，便扯过大氅裹着，决计不往流觞宴处凑热闹了。

“三郎，外头有个小书生下了拜帖，说要见你。”祁槊小心翼翼地报道。

祁湄一听便知道是谁。他只扶了扶额角，道声“不见”，转头向着墙内。眼见他又要睡着的模样，祁槊只得凑上前去轻声道：“他听闻三郎还睡着，便一直立在门庭前，这么寒噤噤的天，愣是站了一个时辰，怪可怜的。”

“……”原以为这小书生随口说着玩罢了，不想他竟较了真。祁湄到底也不好这般凉着他人，于是对祁槊道：“备些铜子，我且去瞧瞧他。”语罢便一拢衣襟，下榻朝着外头走去。

二人踏着一地的枯枝残叶走到庭中，四顾却不见得人影，正纳罕时，忽闻得上头一声惊呼“先生”，抬头时，只见岑小山将头从高墙后探出来，满面惊喜地抬臂向祁湄挥了挥手。这一挥差些便让他一脚踩空跌下来。

“…祁槊，教他下来。”祁湄面色沉了沉，转头吩咐道。几个小傒七手八脚忙活了半天，才将小山从上头搞了下来。小书生双脚刚一着地，便小跑几步来到祁湄面前。

谁知在外头站得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