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正中小妮心事，她张口欲要问问德嫔，自己可能入府？又见周围一圈伺候的宫人，不便多言，又将话咽回去了，只抿嘴一笑。德嫔也晓得她心事，暂且不说，只去看她的饭，见只是一碗白粥，四样小菜，那小菜不过是些酱瓜大头菜，拌了麻油绵白糖，便摇头道：

“虽是生病须静养，这也养得太过了。人不食荤腥，怎有力气休养？”

小妮恐她因此怪责膳房，惹来麻烦，赶忙笑道：“无论宫里宫外，自来养病都是如此，原不是饭菜不香，是我因天热，不大有胃口。”

德嫔听了不过一笑，也不说破，只管让人揭了捧盒道：“这清粥小菜，我是瞧着不耐烦。你今日试试我的饭。”

宫女们便也捧出四样菜来，两荤两素，一样龙虾肉，一样烩什锦丁，一样炒玉兰片，一样蒸莲子。另有一样蜜果拌奶酪做的甜点心。那香露饭盖了盖子，也放一碗在小妮面前，小妮把盖子一揭，只觉异香扑鼻，闻着不似凡品，不由得看向德嫔。德嫔只笑着递铜匙子与她道：

“你尝来试试。”

小妮便依言吃了一口，顿觉沁香满腮，口齿生甜，自思宫中果然不同民间，连贡米都不同凡俗，忍不住又递了一匙进口。因实在美味，本想着再吃一口，忽一抬头，看见德嫔含笑望着自己，小妮登时红了脸，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赶紧放下匙子笑道：

“怪道人人都说宫里是个好地方，水米都养人，这样好的贡米，外头再吃不着的。”

德嫔那边的宫女见她果猜错了，都抿嘴微笑起来。小妮察言观色，只觉众人都在笑话自己，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德嫔见她慌得可怜，遂止住宫女嬉笑，把这香露蒸饭的法子讲与她听。小妮见德嫔讲得头头是道，又风雅又有趣，再看德嫔容貌秀美，身姿俊俏，想想这般才色，才不过做个嫔，自己又何德何能，能于提督府中游刃有余？想到此处，不由得情绪低落下来。

德嫔见她怏怏不乐，不禁一叹，晓得小妮心思重，不讲话说开怕是这病养不得好，干脆给那些宫女使了个眼色，众人便放下东西，一齐退去了。德嫔也放下碗筷，坐到小妮身边，揽着她的肩问道：

“可是昨日圣上来时，说你养不好病就要换人送入提督府，你心里不安了？”

德嫔这一说，正中小妮的心事，她顿时连手中的小碗都端不住，眼里直直就要坠下泪来，好容易眨眨眼强忍住，方才勉强朝德嫔一笑道：

“这种事实在不是人力可为，谁晓得我竟然病得不起呢？我如今也不想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德嫔叹道：“你若当真这么想，病岂有不好的？我看你就是素日心思太重，带累了身子。”

小妮听了也不言语，只管低了头，把碗筷放在了桌上，半粒米也咽不进去。德嫔见她眉心微蹙，低头敛容，十分可怜，德嫔在家中时原是小女儿，下头再没有弟妹与她照顾。如今看小妮这般情态，惹动她一番看顾之情，便搂了小妮，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细细劝说道：

“你且不要着急，圣上有这心思，不全因你这病，还因着雷提督甫一回京，就有功于他，觉着只将你送入府中有些简薄了。”

因把尔德止息废立中宫一事小声讲与小妮听，小妮方始知晓内中缘故。又听得皇帝有多送几人与尔德的意思，一时心口微酸，低头只管拨弄衫子的一角，半晌方笑道：

“如此也是应有之意，我又算他什么人？圣上只管与我说了，我也唯有感念天恩而已。”

德嫔见她到底话里含酸，不脱稚气，不禁一笑道：“你若真这么想，倒不用我特意开解了。我瞧你还有些神思不属，若是不嫌我笨拙，或可与我说说。我纵不是个有主意的人，但到底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好过你胡思乱想，弄坏了身子。”

小妮见德嫔笑容可掬，姿态温柔，又想着这些时日她委实对自个儿不错，实是个好人，索性也当她是个体己人，便拉着她，将昨日与墨儿说的那一番话又讲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