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饭毕，宫人撤下碗碟，贵妃德嫔便起身告辞，皇帝尚有公务处理，也不虚留，只说一句：“朕得了空再去看你们”，便又回去批阅奏章了。贵妃和德嫔辞出来，两人交情不深，彼此默默。到得外头，贵妃便先上了彩辇回去了。

德嫔本是早上趁凉步行来的，出来瞧见那大毒日头明晃晃照着，直把外头的青石板路晒成了一片白地，便半步不想挪出去，只管站在廊子上乘着凉风，另使了小内侍去自己宫中，传了辇抬自己回去。

众人见德嫔且不离身，忙请她往外间屋里暂坐一阵，德嫔只管笑道：

“你们不用管我，我喜欢这外头的凉风，只在这儿站站就是了。你们各自忙各自的去。”

众人苦劝不得，只好应了，到底不敢由着德嫔站着，忙使了绢子掸去廊子上的浮尘，另取了干净坐褥，请她坐下，叫了个小宫女与她打扇，这才各自散去忙碌。

德嫔坐了一时，还不见自己的辇车过来，鲍满却忽然端了盏茶来，满面堆下笑容，亲来呈给德嫔道：“这是今年新进的秋茶，圣上说虽是滋味淡薄，却也可堪一喝，娘娘试一试？”

德嫔在皇帝身边也有几年光景，从不曾见过鲍满这般和颜悦色，与自个儿私下里说话更是破天荒头一遭。她思量着，必与今日见他悄悄离席一事有关，因此也不点破，何况鲍满这个人是不能得罪的，德嫔于是一笑，接过茶抿了一口道：

“这茶果然有些趣味，与春夏之际不同。劳烦你费心。”

鲍满笑道：“娘娘若是喜欢，奴才自作主张就能送您些。您也晓得，圣上不爱茶汤，日常只饮白水，因此这茶只尝了尝，就叫奴才分派着散与各宫。娘娘若是喜欢，奴才做主，先往您宫里送两包去。”

德嫔便道多谢，又晓得鲍满必有话说，便叫小宫女停了打扇，下去歇息，要把扇子接过来摇着。鲍满陪笑道：“怎可让娘娘亲自打扇？”忙自去接了扇子，亲为德嫔扇着。

一时廊上再无旁人，德嫔遂笑道：“公公有话，现在就可说了。”

鲍满此刻早敛了笑容道：“娘娘聪慧，什么事体都隐瞒不过。实是奴才今日意外发现一件奇事，本欲禀告圣上，又觉着不过小事，不值当烦扰圣驾，举棋不定，故来请教娘娘。”

德嫔知道鲍满这话已入港，便顺着道：“你且说来我听听。”

鲍满便将贵妃私带饭菜前来一事细细讲来，德嫔听了，只管记在心里，面上一派和悦，笑道：“许是贵妃用不惯圣上这里的饭食，这也是有的。”

鲍满冷声道：“依奴才所见，贵妃如此行事不止今日一遭，奴才只为圣上抱不平，圣上好心邀请，她却辜负圣意，叫人不禁齿冷。”

德嫔笑着，只不接话。鲍满也晓得自己方才那话急切了，恰巧此时德嫔的辇车到了，鲍满忙亲扶了德嫔起来，恭恭敬敬送她上了辇。德嫔独坐在辇上，暗把鲍满所说之事梳理一遍，默记于心，暂且半分也不声张。

皇帝批阅奏章，刚得空闲，皇贵妃又使心腹将拟过几遍的公祭章程送了来，皇帝看过一遍，又圈点一回，批了几个字，仍交回去，要皇贵妃再去斟酌。这般忙了半日，方才将种种事务打理停当。久忙之人，乍一松泛，只觉腰酸背痛，精力不济，鲍满见着，忙指挥人端茶送水，唤莫太医前来，又亲自挽了袖与皇帝捶背揉肩，好半晌方才缓过一点。

此时莫太医方到了，见皇帝神色萎败，虚弱无力，忙上前诊治。鲍满见他近前，忙不迭走避开去。原来这莫太医腋下有臭，偶一抬肘，气味飘散，熏人耳目，连鲍满这做奴才的都忍受不得，后宫女眷更是个个不爱叫他来诊病。

小妮当日，因是皇帝亲吩咐过，不得不请了来。德嫔早有经验，预先放下帐子，又取了好丝绵，将小妮两只鼻孔塞得牢牢的，方才不觉其臭。眼下皇帝书房可没有这番布置，宫女内侍俱随便寻个活计，假作忙碌，不愿近前伺候。

皇帝却只信莫太医一个，连着腋臭也仿若不闻，只管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