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的喊声在空荡的殿里回响。
冀州城, 不能再拖下去了。
咣当。
有东西掉到地上，圆滚滚的，骨碌碌的滚到如意脚边。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腥味, 如意低头去看, 立刻惊得瞳孔绷紧。
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头发沾染着血污, 眼睛暴裂突出, 一看便是生前极度惊恐。
许是惊恐自己亲弟弟真能提刀切头, 真能下得去手。
饶是对太子杨勇全无好感, 可血腥气扑鼻，粘腻，温热的鲜血就在自己身旁淙淙淌着, 如意胸腹都翻滚着呕吐的感觉，脑中响满了嗡嗡的悲鸣。
没有回音。
杨广在殿里提着空荡荡的，染血的黄稠布, 转着眼珠, 看自己女儿反应。
——果不其然的在颤抖。
杨广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得意。合该这样！就该颤抖。这是什么地方？他身后的的座椅是什么座椅？！是金龙盘踞，睥睨天下的九五宝座。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得坐的。
他垂眸端详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半晌，又忽然笑开。
就合该他来坐。
这位置天生就是为他预备的。他的手不带一丝颤抖，心无半点畏缩。与时俱来的那些懦弱的玩意, 无用的恐惧，薄软的亲情柔情，妇人之仁的负罪感, 早就在他切下自己兄长头颅的时候一并切掉了。
干干净净，半丝不剩。
所以如意啊——他转动眼珠, 看向门口和破碎的头颅对视，看不清神色的女儿——这天下就没有你一介妇人能插手的地方，既然害怕, 就——
还没想完，就猛然对上一双灼灼的眼。
如意的目光都被鲜血灼红了，此时像燃着熊熊火焰，她张口，把每一个字都咬在齿间，咬碎了颤抖，咬得如银牙尽碎一般。
她直视着杨广的眼睛，字句固执又坚定：“冀州城，不能再等了。”
“大局未定，不急。”
“敢问父王，何为大局？冀州城的数万百姓的性命不是大局？为我大隋苦守疆域的将士不是大局？难道只有宫廷这几尺宽的龙椅算大局？！”
“冀州城守军。一无外援，二遭疫患，咬着牙苦守了这么多日，就是盼着朝廷出手。可朝廷在做什么？！朝廷可曾想过他们？父王——”
如意顿了顿，仰首道：“那是人命啊。”
“朕用得着你教？！”杨广像被蜂蜇中了，猛的转过身来，横眉怒立，“你在这质问当朝天子，还扯出百姓，人命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就是为了给宇文的小子求情？”
“成都他。”如意听出杨广语气里的鄙夷，瞪圆了杏眼，“就不是你麾下将领了吗？”
杨广拂袖一震，嗤了一声，道：“将门虎子。”
将门虎子。
隔着数丈远的距离和一方门槛，如意都嗅到了这四个字里头的血腥味。
“......”她怔然看着眼前人的脸，和前世在皇位上疯魔的父亲，重叠，交织，再无半点差别。
她这么看着，耳边霍然响起了李元霸的话——“晋王不可能现在给冀州派兵，他会等到冀州被打的再无还手之力，像人间炼狱一样，他才会亲自领兵出征，做百姓心里的救世主。”
如意骇然。
既能除了将门虎子，又能踩着尸首和疮痍，揽一波民心，压下皇座底下的血腥气。
从前他做王爷，宇文成都便是最好的招风幡，昭告天下他们晋王党，人才济济。
现在他做帝王，宇文成都的名气就是最好的垫脚石。
天宝将军宇文成都都守不住的城，他杨广能犹如天降，救百姓于危难。
如意听懂了。
就因为听懂了，所以才骇然。
救是肯定要救，但要等到冀州城刀折矢尽，白骨露野的时候救。在她父亲眼里，只有那时候出兵，才有意义。
如意手指蜷了蜷，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问道：“那若是这几日，成都没挺住呢？”
杨广背过身，拒绝和如意灼灼的目光相接。
空气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