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抬眼，最后再抚了一次碑上娘亲的名字，拂去衣摆上的水露站起身来。

“走吧。”陆绎长吁一口气，面上淡然。

“嗯。”

裹在陆绎的披风之中，今夏仍然心事重重，怅然地踱了几步便又顿住脚步。

“大人，你等我一下。”

今夏抬眸，重重地握了一下陆绎持伞的手，便转身跑出了纸伞的庇佑。泥水在她身后溅起，她在石碑前驻足、跪下，朝孤零零的两座石碑郑重地拜了下去。

陆夫人和丐叔的马车已先他们一步回到了陆府。

今夏掀了帘子，隔着雨雾一眼就瞧见了徘徊在陆府门前的身影。

“姨！”今夏亲切地唤了声。

陆夫人循声探去，认出了马车，撑着纸伞迎了出来，“天色不早了，你们若是再晚些，我便要着人出去寻你们了。”陆夫人面上的忧虑神情颇有些担心自家亲儿女的意味。

“有大人在，姨还担心这个？没事儿，天塌下来有大人顶着。”今夏与身旁的男子温和对视了一眼，嘻嘻一笑。

这孩子惯没正形。陆夫人嗔了今夏一眼，赶紧张罗着两人进府，“身上衣衫都淋湿了吧，赶紧进屋换下来要紧。”

三人堪堪步上台阶，便听到府内传来一个敦厚声音。

“大公子，”听闻陆绎回府，管事忠叔便从库房一路小跑，朝陆绎这边行礼，“岑校尉已在书房等您多时了。”

陆绎向陆夫人略略垂首施礼，便随管事离去，唯余今夏和陆夫人抖了伞上的雨水，交与府里丫头收了去，二人慢悠悠地步在廊下。

望着陆绎匆匆背影，陆夫人心里正思量着什么，竟不觉问出了声，“来陆府这么长时日，我一直有个疑惑……他爹爹去日已久，为何府内上下依旧唤他大公子？是不是该改口了？”

回想起今日竹林里陆绎呆望着石碑的神情，今夏胸中微涩，幽幽道，“其实在他心里，他爹爹一直还活着吧……”

陆夫人默不作声。一旁的今夏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害怕她仍纠缠于陆炳难以自处，遂岔开话题道，“今日姨和叔去了夏府，如何？”

“屋舍尚在，只是堂上已积了不少尘灰，我和你叔也仅是简单扫了扫。”言罢，陆夫人叹了口气，“可惜夏家已没什么后人能继承京中的宅子。朝中人事新陈更迭，兴许过几年，旧宅就赐给了哪位官家，这夏府的牌匾就该被撤下了。到时，又该去何处祭扫……”

确实，京中的府邸皆为皇帝御赐。官员被革职或抄家后，家宅便收归公中，人事有代谢，等到合适的机会，宅邸便会另择他主。虽有先帝下诏，尽复其祖父故官，并赐祭葬，今夏除了恨自己是个女儿身之外，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不忍她伤心，今夏贴上陆夫人的手臂，柔声安慰道，“若是真有那一日，陆府房子那么多，随便挪一间出来奉几个牌位，想来大人也不会阻拦的。”

相处日久，林菱倒真的相信陆绎会答应。此刻，她心中五味杂陈。陆夏两家的纠葛终究是她心里的一道坎。可偏偏陆绎这孩子不是个薄情寡义之辈，凡事皆尽力周全，父辈之过何苦要让他来偿报？更何况今夏又是陆家主母，也有了陆绎的孩子，如今她纵是想恨竟提不起半分来。

“若真如此，替我谢谢他。”这声道谢，她终是说了出来。

书房外飘来阵阵牛乳粥的味道，方才让陆绎想起晚膳只用了几口。

望了眼廊外的天，今夏估摸着已是人定时分。书房里，仅桌上点了一盏微弱的油灯，今夏看不清脚下，竟被门槛磕绊了一下，手上腾腾的牛乳粥在托盘里洒出少许，温润甜香的气味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屋里弥散开来。

“大人在屋里，灯怎的不多点几盏……”今夏循着光亮怯怯走近，映入眼帘的东西忽地令她怔了怔。

陆绎身后有一架箜篌。地上的楠木箱子已被打开，里面是一些花色样子已不时兴的男女衣物。桌上，笔墨被移走，仅余一雕花漆器的妆奁匣子，匣子上精巧的铜锁看上去也颇有些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