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董栋与沈炼是故友，走的那日，董栋去送他了。听闻爹爹在朝野时对沈炼也多有庇护，难道他也去送了？

依严世蕃的性格，有仇必报。想起董栋妻儿的下场，陆绎突然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抽离，仿佛要将自己吞纳入万丈深渊。

“……所以，你们就杀了我娘亲泄愤？”

“不不不，”严绍庭伸出一只手指在眼前晃了晃，“该死的人是你，你娘只是为你扛了这一刀。”

话一出口，陆绎的脑子似炸开了一般，整个铁制的刑架都在跟着震动，“严世蕃没有任何损失，反而升了多宝司少卿，他还有什么不满足？”他几乎是怒吼。

“反正你爹已经死了这么多儿子，也不在乎多死一个，你说是不是？”严绍庭开怀大笑，面颊上横行的刀疤牵扯地面目愈发的狰狞，“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动手之人正是你小主子的外祖。李伟办事干净利落，可他那个败家儿子，除了成日花天酒地，半个脑子没长，不然我还能早一点抓到你……可惜啊，你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河，他们，你一个都动不了，想想就过瘾，哈哈哈哈……”

严绍庭的冷笑一阵阵回荡在空阔的刑室里。陆绎万分厌恶这种笑，却又不得不待在原处硬着头皮听它刺入耳膜，当真是人世间最大的折磨。

那个在他年少受训、浴血、九死一生时常常回忆起的温暖，竟然是因如此肮脏的朝堂争斗而消弭，如果可以，他情愿娘亲当时根本没有扑过来，或许，她还会再有儿子，还能如芸芸世家女子一样平安地老去，安享晚年……

他的命，不需要任何人来换！

“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了。”严绍庭转身，从桌案上挑出一把没有血渍的短刀，玩味着刀身上精美的花纹，“同样是满身污秽，凭什么你陆绎就能官复原职？而我却要在那烟瘴之地的保安，守着沈炼的坟头，惶惶度日？凭什么？！”

陆绎轻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似看也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严绍庭收到了前所未有的轻蔑，疯了一般将匕首顶上去。

“我知道，你们锦衣卫有一套自己的章法，只要杀得了锦衣卫，就能顶替其生前的位置，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果我现在就杀了你，你说，我会不会顶替你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陆绎漠然置之。严绍庭恨极了陆绎脸上视死如归的神情，反倒松开了匕首。

“哼，就这么杀了多没意思。”严绍庭嘴角邪邪一勾，“陆指挥使是条铮铮铁汉，怎么着也得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轮着来一遍才好玩。”

严绍庭欲抬手招人，已有传令兵模样的人先一步踏进了刑室，横了刑架上的陆绎一眼，同严绍庭低声地说着话：

“克述公子，首领有令，不能杀他。”

“为什么？”严绍庭惊诧，“首领此前可是应允过我，随我处置……”

传令兵打断他，“首领的侄子长昂公子在界岭被俘，我们还得留他一命，以便作交换。”

寄人篱下，身不由己，严绍庭重重的泄了气，转而吩咐下去，“打，给我照实打，吊着他一条命就行。”

左右行刑手得令，抖开皮鞭在刑架前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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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爷，夏爷，你醒醒……”

止血的伤药、布条一盘接一盘地往房间里送，念儿的小脸虽已挂满了泪痕，仍一声不吭，持着手绢死死地堵住伤口，不敢有丝毫懈怠。

下人们忙碌地脚不沾地，闻讯赶来的小眉圆着肚子帮不上忙，也不愿回房，非要在这屋外看着才安心。

陆夫人诊着今夏腕间的寸关尺三脉，除了有些快之外脉象还算平稳。念儿轻轻移开手绢，伤处总算不再渗血，陆夫人便以银针刺了食指指尖，今夏终于醒转。

她慌慌忙忙从床榻上坐起来，只觉得下颌角一阵撕痛，鲜血又滴滴嗒嗒淌下来。

“我说你别乱动，你丫头刚给你止住，又给你折腾裂开了，再动当心我点你的穴！”丐叔没好气地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