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逃避你，我有什么必要逃避你？”

顾靖咄咄道：“那你为什么转身就走？”

重宁正想应“我走我的与你何干”，一想到他已是她的契主，再不和先前一样了，他们之间性命相连，没有“何干”二字。

不牵系上顾氏，契主是他，确然好过其他任何人。阿烨既与他随行，她更乐得跟随。纵使阴差阳错，思定算不得坏结局。

她没有理由再生气，更没有理由怪责他，她只是一时间反应不来，那个要保护的人，无端端从阿烨，变成了他。

平白无故锉进一个人，她无法接受，无法接受从今往后，便要与这个人捆绑在一处。可这些已经无谓说出口，无法改变的事，说了也没用。

重宁随便寻了个由头，声音依旧硬邦邦：

“地下闷，我出来透气，这难不成也要经你同意？”

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她的烦躁，顾靖却仍旧不依不饶：

“你既说没逃避我，那么送我去蝶庄，你为何一路都让我昏睡？”

重宁噎了下，猝不及防他旧事重提，心里直仓皇，极力平稳道：

“游丝针阻隔体内，你会很痛苦，昏迷至少能稍作缓解。”

“是吗？”顾靖语调绵延，绵延里有诘问的况味。

“是。”

他的手抓住她腕间，明明轻易可摆脱，重宁却觉得自己全然被他拿捏住，周身没有一分自在可言。困囿感无形倾覆，恼怒随之而来。可一切都变了，他是她生死的掌控者，不再是她能疾言厉色的人。她按捺着情绪反问：

“不然你以为呢？”

他与她对视着，“我没以为，你就是不敢面对我。”嗓音里是分寸不让的威逼。

马车内那番言语一回荡，重宁心头那缕心慌、那缕烦躁就挥之不散。

这么多年，重宁中心所系、所念不过是重烨。那是她弟弟，那是她如今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牵连的人。再有旁人，大抵是沈邺。知沈邺已有心仪之人，重宁便分得清楚，恩情归恩情，九年里心头那一点记挂，就当是她曾经的妄念，当散则散。

除开这两者，只有修武一道能上她的心。

自从遇见顾靖，她好似跌入一片沼泽地，被紧紧束缚住，不能自主，挥之不散。他对她的感情，不可理喻，不可端倪，惊心动魄迸发在她眼前。

重宁不理解，不明白，这不在她能够诠释的范围内，只觉得心有余悸。纵有余悸，毕竟想着从此再也不见，她便不当回事。如今在这种情形下再见，且牢牢牵系在一处，一时间她该如何自处？

她不愿在他跟前败下阵来，一旦败了，往后节节退败。

面对敌人她从未败过，她为何要在他身上受挫？重宁下颌紧绷，抬起头来，坦荡目光盘踞他神容，昂然反诘：

“我有什么不敢面对你？”

“好！”顾靖唇角轻仰，索性敞开道个明白，“你既敢面对，我也不藏着掖着，我本来就不想藏着掖着！那天没好好说的话，我重新再说一回——”

他靠近她，微俯了身，以谦卑的姿态面对她：

“我钟意的姑娘，她就在我眼前，我心悦她，我爱慕她，我满心满念都是她，我想坦坦荡荡地告知于她。人生在世不过须臾，人之命运何其不测，我既认定了自己的心意，就不愿巴巴的堵在心头暗自流连，等到有朝一日成为心头大憾，自苦一生……”

款款微风拂面至，叮当作响的风铃是他话音的伴奏。一丝鬓发极尽牵缠地在她唇际蔓延，他伸出手，轻轻替她勾掠至耳后，声音里裹挟一缕无奈却又依恋的况味，“我知道你不相信，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会慢慢证明，只要你给我机会。”

他皮囊生得好，最夺人眼目是眼睛，胜过襄靖两地的烟雨，胜过极北之地的霞光，胜过星泽海上的夜空，胜过晨曦下映日的凝露，胜过重宁所知的、所见的任何令人眷恋的美好事物。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单单这么望着你瞧，直把你惑得心神不定。令你慌乱，令你无措，令你完全无法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