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习惯这个动作，替她掠发，替她理鬓，仿佛他们之间相识极久了，可以不拘地彼此亲昵，熟极而流畅地做过千遍万遍，再理所当然不过。此刻他字句缓慢，磁厚嗓音如低吟，缠绵直入她耳骨，他说：

“不要让自己受伤，我回隐楼，等你回来。”也不等她应声，转身往回走。

他都这样说了，重宁应该直接往桓府里去。他不阻拦她，不限制她，她理应感到畅快，可不是，她心里好仓皇。

就像她立在凝冰的河面上，那冰面突然被一记重锤敲碎了，她听着冰壁断裂的声响，知道自己无立足之地了，知道自己要往下沉了，心里害怕，悸栗，可是躲避不了，也改变不了。

重宁看了桓府一眼，旋即又收回目光，匀了两呼吸，向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追上去。

顾靖见到她追上来，一时诧异，“你怎么……不进去了？”

重宁只道：“先回隐楼。”

人在里面，不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先送顾靖回去，眼下他的安危关系着自己性命，重宁不敢稍有懈怠。她只能这样对自己解释，可他偏偏顿住足，停下来对她道：

“就这么段路，我自己还走不了吗？你不必顾虑我——”

重宁心里乱得很，她自己都闹不明白，语气难免不痛快，冷着嗓腔喝断他：

“你不是说不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不会成为我的妨碍。我说回隐楼便回隐楼，你又为何这么多话？难道那些话就只是你嘴上说说吗？”

顾靖一怔，不再多言，心中泛起一股甜丝丝的感觉，牵起她的手说：

“那便走吧，先回去。”

他掌心的温度丝丝缕缕传递而来，重宁轻掣了下，道：

“走就走，拉着便拉着，为何要这样？”

他一拉住她，手指便理所当然地穿入她五指。先前那种一点一点，若即若离的渗入，只当她完全没有察觉吗？她不愿跟丢了陆倩，才由得他去，这下她不说却实在不痛快了，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了心，上万的蚂蚁在心头抓爬，连呼吸都不舒畅，她烦闷地吁了口气。

他装傻问怎样，看了一眼手，哦了声，拇指还在她手背摩挲了下，心安理得扣得更紧，一本正经说道：

“拉着多不牢靠，人多，手一滑一不小心就走散了。这样比较安全，缠在一起，只要我不松手，怎么都分不开我们。怎么？你不是担心我安危，才想送我回去吗？”

为什么他总是能够洞察她内心想法？佛门有一种能力，叫他心通，他又不是少林弟子，难道也能修炼得这本事吗？就像他不是逍遥阁弟子，惊鸿影却也练得那般出神入化。重宁心里更像一团乱麻了，又束手无策，任由他拉着往前。

两人一路往隐楼方向走。

申牌时分，日头略斜，照得前路油亮油亮的，有些刺眼。他就这样牵着她的手走在人潮中，耳边喧闹又嘈杂，可是重宁没听入耳，所有注意都在被牵着的手上。

他的骨骼尤为修长，手指便也不例外，这样相扣着，也把她掌心包了进去。他的手又那么热，牵久了，她觉得自己掌心都在发烫，她觉着心也在发烫，蓬蓬的，好似烧着小火炉。

他还不客气的，不时来些小动作，要么拇指绵绵地摩挲她的手背，要么五指捏一捏，紧一紧，把她闹得心慌意乱，几度想把他的手甩脱。

到底按捺住，只好转移意识，乱糟糟想些旁的事。不知怎么，一想却又全是他，想到与他生死契定的纠缠，想到竞武台上他为她挡下的一掌，想到谢胤说及生死二境，想到什么得偿所愿，想到什么一生一世……

除了师尊仙逝，得知夷溪翁不让她带走重烨这两回，重宁的心从未这般凌乱过。一切徘徊复徘徊，不堪拾掇。

就这样心念庞杂间，闪过一个名字，何耀，关于这人，一直忘了同他问询，便主动开口：“你先前想问谢胤，悬榜何耀之人是谁。”

“你知道？愿意告诉我么？”被日色刺得惺忪的一双眸，不经意地回望她，皓皓的，耀耀的，比日头更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