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是他困囿她，是他在趋向她。是她令他对无望的事情，也充满期待。是她让他有一腔的孤勇，明知会受挫，明知会失败，依旧想向她靠近。

想亲近她，想爱惜她，想取悦她。把她当成另一个自己。就像与她执着手走完这条路，他也想要与她一直这样执着手，走完一生。他对她的爱慕是源于懂得，不是凭空而来。

顾靖顿了一霎，接着道：

“你觉得我手中握着你的生死契，嘴上与你说自由，矛盾又虚伪。可是我与你所牵系的，不是生死契，是我知道你，我了解你，我清楚你，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重宁的笑容浸寻凝了起来。

顾靖眼有深意，将她谛视，“还需要问，我了解你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的。想不想听听我说得对不对？”

重宁心头一噔，一种被窥破，被洞察的毛骨悚然，袭了她周身。手想攥起来，蓦地意识到她仍在他手里，她仓皇地要挣扎出来。他扽了扽，不知哪儿来的力道，她没能甩脱，五指被扣得像上了锁，却又没有抓疼她的手。

手上较着劲，脚下的步子却未停，脸上各自端然，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接着说：“不如就聊聊何耀吧？你一路跟着何耀，却一直没杀他，真的是寻不到时机？”

重宁浑身一颤，垂了眼，密密乌睫盖住慌张，径自走着，走得阵脚自乱。

恼人恨的声音仍在喋喋。

“你不是个冲动行事的人，即便以为庚渡是冲你来的，依你性情，绝不会贸然与他动手。是庚渡想杀何耀，被你阻了下来。霜雪剑一击必杀尽人皆知，他既知道霜雪剑是杀何耀的杀手，只当何耀必死，反正彼此目的一致，无谓与你拼个死活，故而才走了。”顾靖话音一转，“连庚渡都能找到杀何耀的时机，你会找不到？”

他的目光如有形，避无可避，毒蛇一样，钻入她的身体里。她不敢看他，呼吸瞬忽紊乱。

“你跟蹑何耀一路，该知道这人是什么人，节俭质朴，自有襟怀。”他窥破隐秘，轻轻笑了一声，言之凿凿，何其笃定，“对他，你是不忍心下手。”

重宁强行匀了匀气息，面上无澜，语调凉浸浸，“说了，我的剑，要一击必杀，没有把握不能出剑。接了榜，为了钱，若有时机，该杀自然会杀。准则是有无把握，没有忍不忍心。”

“是吗？”

“是。”重宁依旧面无表情。

继而又是一阵沉默。

一路走，一路走。

隐楼到了，往后阁走，重宁将他送至他房门口，脸上保持着无懈可击的淡漠。

她不明白，越无表情，越是表情，那微微下捺的唇角，全是口不应心的蛛丝马迹，顾靖眼梢觑着她的神容，轻声道：

“事实上，你不仅不忍下手，你还暗中将他护送到京畿。”

他一击即中，她掩住心慌举起手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可以放手了吗？”

顾靖散漫一挑眉，手底松了劲。

重宁挣脱了手，彼此居处一庭之隔，转身不过几步，已回自己房中。

她想杀何耀吗？她想。

不想重宁何苦去接榜。

她跟着他。

他在荒凉官道边的破败茶寮里歇脚，见到路边满身污秽、被人撞倒的乞婆，会特意走过去搀扶，送上三五银钱，一件衣裳。

周围没有旁的人，做给谁看？也许不过做给自己的心看。

不是故作姿态，不过顺手由心，不过举手之劳。

何耀是不是个好官，重宁不知道。一路行止她看在眼中，他身上自有风骨，不将下人视若草芥，待人待物心怀善意。甚至看到大雪中孤行的她，会特地走到廊檐下，扬声邀她进驿站暂避，别被风雪打湿了衣。

她手抚了下腰，那是她保持提警的惯性动作，应声走进去。

他给她倒了碗热茶，说：“天冷，姑娘喝点茶暖身。”

她取下头上的笠帽，道声多谢，双手捧过茶碗，但没有饮。杀手自有的戒备。

他以为她是手冷，捧着碗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