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他打量了下，说道：“这大风大雪的，姑娘衣裳如何这么单薄，很冷吧？”

他将火盆移往重宁身侧，又唤下侍多添些炭火，不等重宁回答，已继续道：“我家那丫头也是姑娘这般年岁，自幼怕热得紧，冬天也不喜多穿。差幸是在东域，冬季到底冷不到哪去，不比在这儿，风风雪雪的。”

他唤小厮取了件披衣过来，递给她。

她扫了眼，朱砂红披衣艳丽如火，摇头说不必，“这里头很暖。”

一番辞却，他也不再强求，自顾自絮叨起来：

“这件披衣原是带给我家丫头的。前几年在外奔波，将她留在老家，传来的家书都是叫我回去看看她。此番路过老家，本以为能去瞧瞧她，太赶时间，还是没能来得及。她若知晓了，不知该得如何怨我，唉……”说着不觉哀哀叹息，见重宁沉默不语，忙又告歉，“看到姑娘无端便想起她，一时话多起来，请姑娘不要见怪。”

她笑了笑，只道不会。

他哀哀又叹了两声，仍在感慨：

“都说女大十八变，也不知她变化大不大。她娘没得早，一直是她姥姥带着她，打小稳重又懂事，我……我对不住她，真想回去看看她，真想看她如今是何模样了。”

重宁一时心头好重，像坠着铅。他若知道她是来杀他的人，不知脸上会出现何等表情。

这是她出手的绝佳时机。

可重宁不知如何下手，一息间所有技巧、手法忘个干净，连剑也不知该怎么拔。

像有一双手，无声地蓄着一股力，排山倒海，天罗地网，向她兜首而来，一阵阵，一波波，此起彼伏。

思绪开始翻涌。

她想到几乎已无轮廓、已无印象的早逝的爹娘。

她想起三四岁时那场高烧，阿爹送她去寻大夫，恍惚也是这样一个风雪天？

她想到送重烨去蝶庄，曾经在风雨中恳求一辆马车的自己。

这一个印象最是深刻。

来来往往无尽陌路人，明明举手之劳谁也不想帮，这无从指摘，毕竟谁也不欠你。可绝境中那一顿微光有多么重要。

若不是沈邺这样的人，若不是何耀这样的人，道旁就多一个如她当年一般绝望的同类。

杀？

不杀？

不杀？

杀？

无尽挣扎……

生死契尚且未知归于何处，必须在签契之前做完这单任务，何耀的命她志在必得。

杀了何耀，一解杀手身份，她与阿烨重逢在望。若将何耀放过，等同失手，等同降重。要被停止揭榜三月，重新揭榜悬金减半。低重榜单悬金难以与八重榜单悬金并论，届时三千金便非一次榜单的事情了，她无法在签订生死契前凑齐金额。

蔺异的话语回荡耳畔，成全自己最重要。

真的是成全自己最重要吗？重宁心中纠结，万般挣扎归于下一次。

下一次，机会一来，她必定出手。

下一次之后尚有下次，看着机会次次流逝……直到知晓生死契为蝶庄所接，重宁杀心已全然消泯。可她明白，何耀的榜是明榜，她不杀，迟早会有旁人来杀。索性护到京畿，挡下各路魑魅魍魉，进了京都便安全泰半。杀手不得在京都贸然动手，除却目标为逐魂令、悬杀榜。天子脚下动干戈，那是挑战皇权，隐楼的宗旨是低调。

不过一步之遥，何耀还是死于非命。

锁魂铃的确很聪明，铃铛声趁她不意，令她深陷魇梦。

锁魂铃，声蛊术，再用那名随侍混淆视听。

好本事！

重宁心中有恼怒，也有宾服。

回转思绪，抬眸陡见眼前人，心一趔趄。

顾靖随了她入室中来，双目耿耿，如探幽密。

这目光之下，重宁竟一时生畏，满腔鹘突，“这是我……我房里，你跟来做什么？”

怎的提心吊胆的，她怕他作甚？真是一点理由也没有！昂起首来，撞入他满眼笑，声音抚着她的耳：

“不是说谈何耀吗？话说起了，得有头有尾，你说是吗，宁宁？”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