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了。”

他声音和往常那种缠绵不一样，涩滞而低沉，叫重宁听来，简直像带着嚼咀已久的笃定，一个字一个字，凿凿的。一息间，无所适从的慌乱与愤怒一齐激涌她心头，槽牙紧咬，错齿吐出三个字：

“你做梦！”

顾靖知道她势必不承认。

她当然可以不承认，像感情这样捕风捉影的存在，看不见，抓不到，只要不承认了，就能假装它没有，当做不存在。

她武功高强，却并非心机深沉之人。自山神庙再遇的第一眼，她一思一念，没有分毫能躲得过他的眼。她其实是个纯粹的姑娘，只要靠得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她的一切都能叫他一览无余。如此时，如此刻，顾靖甚至比她自己，更能理解她的心慌。

这两年，她手持利剑，在杀戮中游走，把自己当做了铜浇铁铸、刀枪不入的金刚。一路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她不敢泄露半分柔软、半分情感，生怕剑不再利，手不再稳。她习惯了将自己封锁。孰料他忽如其来地介入她的余生，不独掌控着她的生死，还咄咄逼人，要撕开她自护的伪装，剥开她真实的、脆弱的一面。

她是纯粹，却绝不蠢笨，但凡多想想，按图索骥，顺藤摸瓜，登时厘清他的目的昭彰，他的有备而来。可意识到又怎么样？她已然被他绑缚在一处了。她无力，恼怒，心生不甘，不甘屡次为他玩弄鼓掌。她认定他是在戏耍她，操纵她，想在他身上扳回一城。

她在武学上极度自信，在感情上却极度自抑，甚至隐有自卑。造就她凡事只动手，不赘语，罕走心的性情。她对沈邺寄存好感，心中念了他经年，却诚惶诚恐，自认为配他不上，半分不敢前进一步。连同他打声招呼都小心翼翼、暗有怯意，一知晓对方心有所属，当即又如刺猬般蜷缩。

顾靖恨得牙酸，却也暗生庆幸。

若她不是这等性情，只怕当下没他什么事，也没他什么机会了。他想起她方才所言，知道她唯恐他年少轻狂，自有风流，对待任何女子都如同对她，心悦爱慕皆可肆意道出口，怕这一切，不过是他对待女人的惯有手段。

见惯桓启那类人，她对他一开始便心怀偏见，总想他这样的官宦子弟，什么标致女子未见过，不觉得她能有什么地方能令他情有独钟一眼即中。

她不信他，不敢信他，她畏惧，她害怕，杀手生涯令她事事清算利弊，生怕一念差错万劫不复，她将绿芜之死当成前车之鉴——爱上他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她更害怕，怕他有满心满眼的谋算，既能利用苏浔来与她契定，日后也会利用苏浔，达到其他目的，甚至牵累到、威胁到苏浔安危。

顾靖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方才的冲动在她心里，更加印证她的遐想，确认他就是为图一时欢愉。顾靖也怪自己，急什么，他们有无尽的来日，他今日为何这般冲动？可转念又觉得，冲动并非全然不好，总算令他看明白。

她说他是步步算计，对，他确实对她步步算计！若不想方设法，他与她就如外公所说，是天各一方的两个人，永远不会有交集。

对于她，他只能主动一点，更主动一点。以她的性情，但凡他有半分退避，他们之间连一丝余地都没有。他心里太清楚了。

“是，是我做梦。”顾靖小心翼翼地对上她的杀气腾腾，“我梦了很久很久，只盼着能再看你一眼，只盼着能再见你一面……我从未想过我会遇上一个人，什么都剥掉了，骄傲、自尊，胜败，颜面，什么都不需要，一心想留她在身边。宁宁……”

他唤她，嗓音不悲不喜，平平稳稳却掷地有声，“我不是什么顾少公子，也不是什么将相奇才，我只是个对心爱姑娘求而不得、中心惶惶的痴人。这些日子，转身便能见到你，伸手便能触碰到你，我几乎以为我是在发梦，活得像是在梦里……”

腾腾杀气被他轻而易举止息，重宁眉眼间凉意纵横，转过眼，不想看他，不想听他这些陈词滥调。

他看得分明，袖底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