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芙蓉脸，夸貌美都属浅薄，加之修武者自律甚严，身段气质更是毫无缺陷。奈何因得本身性情与经历缘故，周身总是罩着一层孤清的疏离气，又是霜冷，又是凛戾，一眼光射去，峥嵘的寒光，早就令人退避千里，谁还敢在意到她样貌上去。

连她自己都甚少留意自身的相貌，挂心着别人，在意着别人，仿佛她的认知里头，全然没有自我这一项。

其实她根本不晓得，她若多笑一笑……顾靖言念及此，心道：她若能对我多笑一笑，该有多好，若是她的笑容能只属于我一人，要我做什么我都甘愿。可她怎会冲我笑呢？

这般念想，满腔雪亮，实不禁大为酸楚，一时笑容忽转黯然，却还是想与她多说几句话，他强笑一声，道：

“‘画栋珠帘烟水中，落霞孤鹜渺无踪’，你想说的，可是此句？”

重宁未及反应是谁说话，像车到山前无路，正抓耳挠腮苦不堪言，有人硬是为她辟出通天大道来，对之满腔感激，欢欣得不禁脱口便道：

“对对！正是这……一句。”

言语至末，意识到是顾靖，声调不免骤收，收得过于明显，见他神色黯然，心头猛然沉甸甸，好似自己做了件极为不该的事情。她不安起来，嗓音干涩问：

“你……你怎的知晓？”

顾靖温言解释道：

“曾听过外公讲过，莲枫居士本身所长并非剑术，而是枪法，名唤飞云枪法，堪称惊艳。那一套落霞孤鹜剑法，是其年轻时，将枪法融于剑法中，为其所自创。到了后期内修渐精，修为上了境界，实际已不必拘泥于武器，不过因得递战帖挑战他剑术的人越来越多，又为剑门宗大宗师，使得他的剑法反倒更传名于枪法。

“而他的大弟子骆啸斋，因独修剑术，在‘落霞孤鹜剑法’上，加上了自身领悟，使得这套轻捷潇洒、变化万方的剑法，更趋极致，与贵派无踪剑法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梅映雪心中大为惊赞，此人年纪轻轻，知闻见识，竟这等渊博。却有一异处，令梅映雪百思不得其解，便即道：

“夷溪翁既是医道贤圣，亦是武道贤圣，小苏先生精修医道，修为都并未放下，少君名门之后，遐览渊博，该有所成方是，为何气息粗重，竟是身无修为？”

顾靖对修为所失因由不愿多言，笑语道：

“晚辈几年前一场大病，后来受不得修武辛苦，索性愈益惰懒起来，浸寻无缘武道了。”

梅映雪益发困惑：

“可你这一身惊鸿影，怕是逍遥阁掌座亲传弟子，也无你这般精纯。惊鸿影不比别类轻功，重于身法巧劲，对自身身体肢节的掌控。因惊鸿影无须内修根柢，其修炼过程甚为艰苦，更讲天分根骨，非惰懒之辈能练成。”

她双目已眇，如何竟能分辨他身法？顾靖一凛，心道：

她若能分辨，想必……想必已然知晓前些时日照顾着宁宁的人是我，那她是不是已告诉宁宁了？如果宁宁已经知道了……

顾靖没再想下去，一腔忐忑，不敢表露，只道：

“前辈无修为在身，双目又不可视物，却是心如明镜，高修武者都未必能如前辈这般敏辨，实叫晚辈大感惊异、敬服不已。”语气是由衷的敬赞。

梅映雪本是想试探他究竟是身无修为，还是修为已突破高端，有意隐匿。察知他言语之间，不愿提及，也不好再多问，便道：

“少君与小师妹相交颇深，总是前辈前辈的叫唤……”她轻声一笑，“以辈分论，你是夷溪翁孙辈，我并非受不起，如此一来，小师妹便也成少君前辈，少君莫非甘愿？”

语中调侃之意分明，重宁不意师姐对顾靖的态度怎的变转如此之快，竟隐约有欣赏之色。如此谐谑之语，仿佛自己与他是真有什么，令重宁脖颈耳根莫名发热，老大不自在，想到师尊从前评价梅师姐佻脱善谑，倒是恰如其分。

顾靖是什么性情，打蛇随棍上是顾靖拿手好戏，一时欣欣然道：

“靖自是不愿！”他嘿嘿一笑补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