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比爱意长久。兴许秦昭然已然忘了自己爱过谁，却把恨刻到了骨子里。

梨生看着那装了骨血的琉璃瓶子，寒意爬上后脑勺，阴森森，像是真有生命还能活过来般。可是三个多月的胎儿还未完全成型，滋养着它散发恐怖气息的不过是秦昭然的怨念。

“秦夫人。”梨生悠悠地开口。

沈恪忙着认信上的字没搭理别的情况，秦昭然则像是真有癫症般，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也没搭理梨生。

“秦夫人！”她又重复一遍，声音提高，一直立在一旁的沈延元也转头过来看她。

秦昭然打了个颤，眼红着缓缓看她。方才看热闹的家仆都吓得走了，现下的屋子空而静，荡着她一个人的声音。

“秦夫人，这世上命苦的不在少数，可也不是谁抢了谁的福报。”她靠近一些，“你的故事我不清楚，也不能妄下断言，说你过得好与不好——其实好与不好，完全是你自己说了算的。”

她回忆梦里的细节，又接着说道：“你说汀兰夫人被念着，那是惋惜她红颜薄命。她是个好人，做些好事，不求有什么回报，只身后积些福德……再正常不过。”

一提到汀兰的名字，秦昭然就又要扑冲过来。梨生自觉避让往后一仰，沈延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背后，一手环住她，一手拦着秦昭然。

梨生仰头看他，他递了个眼神，意会梨生继续。

梨生平复下呼吸，看着重又回神神叨叨状态的秦昭然，接着说道：“你非要和汀兰夫人争个输赢，她却没想过和你争的。”

有沈延元拦着，秦昭然也不再扑上来，只是看着梨生问：“什么叫我要争？是她不放过我！从她出现在我生命中，我没一天是轻松的。”

“所有人明里暗里都要拉我衬托她，和她一同出现在谁面前，那人也只会注意到她。就连是我先认识的朋友，日后也同她亲密反来忽视我。”

秦昭然越说眼越红，到最后泪已是不自觉掉下来的了。

“我知道我比不过，可我也是人，我也会难过。她来都城我为她开心，也为自己开心，我终于能轻松活着了。”

“哪曾想，不知何年结仇之人杀了过来，屠了我满门。我在最后一刻被父亲推出家门嘱咐去都城时，才感受到他们是爱我的。”

“我居然那个时候才感受到。因为他们从前疼惜汀兰，没有时间来看我这个亲生女儿一眼。这样，还不算她抢了我的福报？”

梨生垂着眼睛，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是沈延元。

人人都爱汀兰，因为她生就是耀眼。世上有兰花，谁还看芒草？这是不得已的悲哀。

梨生语气变轻不少：“我不能替谁原谅你，就连我自己也差些被你害死。我怜悯你，但不认同你。”

“你的无奈很多，我知道。可若是你选择去帮汀兰夫人做些善事，又或是自己去做些想做的事，都城人也会敬重你的。”

秦昭然的样貌并不差，虽不能和汀兰夫人比，但也是美的。她也有些学识与慧根，只在害人时候显得笨拙，漏洞百出。

也许是她并不适合做那些坏事，可她偏偏做了。

梨生心里明镜似的，可怜人是可怜人，但她确实不值得被原谅。同情与过度同情，完全成为两码事。就算汀兰夫人在世，也不会想判断她无罪。

暴雨中生长起来的花苗，根都泡烂掉，再怎么努力，这个春天也不会绽美丽的蕊。

秦昭然呆愣地看着她：“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回不去了的。”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现在有的一切，都有你自己的选择在其中。苦也好，甜也好，有命运，也有你的选择。”

“都不重要了。”秦昭然喃喃，“我的戏终了，只是还想问问，我到底有没有赢过她？”

梨生无法回答，只好去看沈延元。沈延元无解地拍拍她小声说：“不用回答，随她去吧。”

也只能如此。

梨生心里感叹着命运，身后又传来声音，不过不是沈延元，而是沈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