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感觉还好吧？”扶卿就坐在他的身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利刃，“看来我即兴发挥的东西还不错。”

魏止从潭水制造出的幻境中醒来，冷汗涔涔，头脑尚且混沌，几乎是靠本能反问道：“是真是假我尚且不知，如何评论精彩与否？”

扶卿玩味一笑，不作答复。真假又如何？只要你相信，何顾真假？

“蚀魂木，是什么意思？”魏止平复下心境，沉声问道。他耐心地看着扶卿擦拭着长刀——自从见到扶卿真身后，他的耐心便格外多。

“我曾机缘巧合，得到过一本古籍。”扶卿似乎是回忆起了有趣的事情，也并不解释那个“机缘巧合”是什么巧合，只慢慢地讲述道，“上古有邪物，名曰蚀魂木，夺人魂魄、吞人心智，使人……终成厉鬼邪神。”

“你很幸运，这颗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蚀魂木选择了你，从此以你的血肉魂魄为土壤肥料长驻你身，不过出于某种原因，它需要时间扎根和苏醒，所以所有人都感觉不到你身体中蚀魂木的存在，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扶卿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因猝然知晓真相而缺失血色的脸庞——被寒冷潭水浸湿的几缕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黑白对比，更显得脸色雪白得可怜。

他心下没有来得有些不忍，又有些得意，继续悠悠地说下去：“蚀魂木需要时间成长，一旦醒来便再无可控之法。它在你的血肉滋养下已经逐渐醒来，此物主吞噬和杀戮，很快便能将你，取而代之。”

十八年时光，蚀魂木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了魏止的身体里，无孔不入。他的本性是吞噬，是操控。

蚀魂木在宿主年幼无力时，会起到保护作用，自动地替宿主抵御外界伤害，并杀死想要伤害宿主的人，也是在保护尚且脆弱的自己——这就是为什么魏止幼年飘零孤苦，却依旧活了下来、没有遭到他人欺侮的原因。

当宿主渐渐长大，身体日益强壮，蚀魂木渐渐苏醒，吞噬的本能逐渐复苏，在宿主心志脆弱时吞噬宿主的意识取而代之，取得宿主身体的控制权，从此杀戮天下，以生命和鲜血来喂饱自己。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

“为什么是我？”问出这个问题时，魏止出乎意料地平静。他没有显露出任何绝望或癫狂的表现——或许是幻境中受到了太多刺激，他的感官已经麻木，又或许从扶卿最初的暗示、姜离遮掩的话语中，他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无论是惊恐还是崩溃，都不需要了。

真相往往残酷，却让人踏实。

扶卿近乎欣赏地看着魏止——三年前他亲手选中的少年。他掏了掏袖子，意外地发现自己没带多余的衣服，为了让这个场景看起来更真切动人，他犹豫片刻取出了一件白袍，温声道：“浑身都是水，你的衣服不是碎了就是湿了，先披上这个吧。”

魏止僵硬着身体，冷漠地向后退了一步，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敌意。

白袍搭在手臂上，扶卿摇头笑了笑，并不在乎这么明显的拒绝和敌意，只有些疑惑地问：“泊如，为何你先生做了什么你都能原谅他，我不过告诉了你一点真相，你便这么不给面子？”

魏止冷冷咬着牙，一言不发。

“就知道我比不过你先生。”扶卿叹气，“真教我好生难过。既然早晚反目，当初何必对你那么好，还不如多疼疼小玉。”他垂着浓密而纤长的睫毛，自嘲一笑，仿佛在最珍视的人那里受了伤，落寞而怅然。

——扶卿此人，总能堪称精准地找到旁人心中最软弱和脆弱的地方，若他愿意，能轻而易举地突破他人的心防。何况说他对扶卿毫无感情是不可能的，他有些混乱地想起三年前初遇的那一幕。

三年前。

他颓丧而呆滞地走出祈安楼，听到有人在痛骂姜离。

“那个姜离，天生不祥，死了都便宜他了，害得咱们家破人亡，合该拿他祭天！”

一道细微的声音道：“也不能这么说吧……他可是斩杀了岁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