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萋萋，于家早已不复当年胜景。

早在她初入公门之时，今夏便听闻京城于员外家似是与严嵩之妻欧阳夫人沾了亲。严嵩此人虽贪得无厌，可与他儿子不同，对元配夫人倒是一心一意。许是爱屋及乌，严家对这位于员外也颇为照顾，愣是将其从江西老家带了出来。严嵩倒台后，于家没了靠山，终是敌不过大儿子嗜赌成性，日日花天酒地染了一身病不说，还将偌大的家业赔了进去。如今掰着指头算算，也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于宅的牌匾上，蜘蛛正勤勤恳恳地结着网，门上的铜锁早已锈迹斑斑不堪一碰。推开掉了半拉的宅门，户枢吱嘎嘎，更给这间满目疮痍的院子平添了几分幽怨之气。

将将跨过门槛，今夏便被人绊了一个踉跄，幸得丐叔从后一把捞起。

“谁！”

收了脚，宅门晃晃悠悠地关了回去，院墙下现身一双手抱胸的白面小生，颇不屑地朝今夏踱近。

“就派你这么个愣头青？还是女的？我看锦衣卫想破此案，也无甚诚意……”

来人市井短打，相貌寻常，一双虎目倒透着似有若无的温情。瞧这身量跟死去的那名锦衣卫不相上下，来者何人她心里也猜中了十之七八。想必此人便是大人口中的助她之人。

“你可是米玉？”人家打心底对她瞧不上眼，今夏也没甚好脾气，冷哼了一声，“锦衣卫居然就把你放出来了？”

“小哥以命相搏，怎的？不行啊……”米玉仍抱着手臂琢磨着面前桃李之年的女子，啧啧道，“没想到死到临头尚能有美人作陪，我也算不妄人世走一遭。”他这乐呵的一句，倒没让人品出人之将死的悲戚来。

尚未想通“以命相搏”如何就出得了吃人不吐骨头的诏狱，今夏便被丐叔大手牵回身后。见不得自家侄女受人轻薄，丐叔厉声朝对面喝了一句，“你小子说话尊重些……”

“老家伙你又是谁……”

眼看二人就要动起手来，今夏忙扯着丐叔圆场，“算了叔，来了也好，省得我上北镇抚司审了，那地方我可是半刻都不想多待……”

言语了几个来回，今夏也将米玉的秉性摸了个大概。能将锦衣卫的身份、行踪打听透彻，还匿了十几日未漏破绽，不论如何看，此人都应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可眼前的男子言语轻佻，举止不端，倒是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你……”又观察了她半晌，米玉纳闷道，“锦衣卫皆是些嗜血之人，鹰犬罢了，你一介女子，怎会替他们办事啊？”

闻言，今夏更是觉得此人行事自相矛盾，不可理喻，“这么瞧不上，干嘛非得混进锦衣卫？你吃饱了撑的吧！”

“那不是因为锦衣卫卷宗齐全嘛……”那人却摊手作无辜状。

这外行话今夏实在是听不下去，压着耐性同他认真讲道，“话虽如此，可你这案子是民案，理应归官府衙门管，杀鸡焉用牛刀？更何况以你的身手，光明正大的上六扇门讨份差事，岂不比进锦衣卫容易得多？”

“六扇门……穷……”米玉长长地嗯了一声，嫌弃地摆摆手。

本就满腹不耐的今夏如今更是火冒三丈，嗓门都高了三个调，“哎，别瞧不起六扇门，那也是朝廷的人，行的可都是正义之事……”

“正义也填不饱肚子，我家里可是有四张嘴等着吃饭呢……”

今夏语塞，只能干瞪着他，憋得快吐血。

这无赖之人也能动得了锦衣卫？莫不是抓错人了人？

今夏暗忖，若是再与他没完没了掰扯下去，怕是天都要黑了。“行了行了，别废话了，说说你的案子吧……”

三人在院中四处看了看。月门前的石榴花无人打理，挂着零星幼果，残红和落叶铺了一厚厚一寸。树下的鱼池早已枯涸，如今已被青油油的杂草塞得满满当当。看得出，于员外家的园子仿江南而建，虽已是残砖碎瓦，破败不堪，但依窗棂上的雕栏不难想象，当年于家兴盛之时，宅中也是古木新翠，花庭闲风，素墙黛瓦，秀色遥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