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今夏回到府中之时已是炸了毛。

“赏格领不上也就罢了，月俸居然还赊账到下月，还让不让人有活路了……”

一阵怒风卷着飞雪窜进东厢房，今夏解下肩上的斗篷随意抛在圈椅上，拢着火盆，心里越想越是憋屈。

陆夫人嘱鹃墨在前院看护好念儿，踏着半寸薄雪款款进屋，瞧她唇色咬得有些泛白，斟了一盏热茶给她递过去，“我昨日听说陆大人的月俸也被折了色，眼下这世道成这样了？”

“国库空虚，发不出银子。”抿了口热茶驱寒，今夏恨道。“坊间闲话，前首辅高拱为先帝大办国丧，劳民伤财，我还只道是谣传，现下看来也不全是虚言……”最快

陆夫人浮了浮茶末，以为是今夏是在意那实在银子，好言劝道，“迟上一月也不算太迟，家里暂时不缺这口吃的，你也别太往心里计较。”

“姨，您不在公门，有些事您不明白……”今夏垂头丧气的叹了叹。

二两银子虽是寒酸了些，家里也不缺这仨瓜俩枣，可是朝廷厚此薄彼的态度着实让人咽不下这口气。家境殷实些的倒还勉强凑合，若是指望这点俸禄活命的人家，天寒地冻的，只怕是连筐炭都买不起了。杨岳手底下就有几个这般境遇的弟兄，也不知如何是好。想到此处，今夏更是连茶都喝不下去。

仲春的京城里飞起了薄雪，长街短巷、庭前屋后又都披上冬装。陆府的雪地已被念儿和侍女丫鬟踩得七零八落，长出一个两尺高的雪人。春雪易融，念儿闹得正欢，一个不留神脚底打滑，便整个扑倒在雪人身上，惊得今夏撂了茶杯一个箭步就冲上去。

“怎么样？摔着没有？”今夏赶忙从雪窝里将人捞出来，扑了扑发间衣上的残雪，焦切道。

念儿眨了眨眼，扁嘴摇头，不说话。

这丫头年岁渐长，不知晓跟谁学得如此记仇。自她错过了新丰桥头的灯会，这半月来，一见着今夏便是如此。想来自己食言在先，今夏怪不得她，但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还了这鬼灵精的人情债才是。

正当她打算说点什么，忠叔领一众家仆来得急匆匆，一担担油布盖着的竹筐又原封不动地抬了回来。

“您可算回来了夫人！”

将念儿塞进陆夫人怀中，今夏起身掀开油布，不由得皱了眉头，“怎的又拿回来了？”

几名素灰长袍家仆手脸紫红，面面相觑，你推我让了几个回合才有人开口。

“按照夫人的吩咐，我们几人分头至棋盘街和东西牌楼，可是……”

“可是什么？”她的眉头锁得更紧。

“只一个晚上，遍地都是胡椒和苏木，既卖不上价，又没什么人问……”回话的家仆自觉没能办好主人家的吩咐，头埋得低低的。

胡椒苏木本来是异常紧俏的金贵物品，很多有钱人想买都找不着地儿，可如今市面上一下子多了好些，今夏事前就预料到结果可能不尽人意，也未料到竟如此惨淡。

今夏烦恼地扶额，一时也没了主意，“一个人都没有？”

门外飘来一个愤愤然的应答——

“有倒是有，只是我看那人没揣什么好心眼儿！”

丐叔顶着一脑门的雪片大步进了院子，半白的须发都变成全白一般。

“叔，你上哪儿去了？”见丐叔面色不好自她身旁擦过，雪又下得重，今夏便招呼大伙儿都别在院里站着。匆匆进屋给他倒了杯热茶，今夏迫切想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赶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丐叔扫了她一眼，指着屋内垂首列成一排的家仆，“是你让他们说自己的主家是什么右给事中的？”

“是啊，怎么了？”被这么一问，今夏也懵了。

“也就你了。”丐叔笑她傻，“不把自家官位往高了报，你这些玩意儿怎么可能卖得出去？”

嗯？今夏一听，立刻就警惕到有什么不对，复询问地看向一个一个脑袋都快垂到地上的下人。无人吭声，估摸着他们也闹不明白，今夏也不为难他们，只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