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春宵，霍郎有心了！”

田千秋琢磨着霍榆临死的话，这是说她献身贺兰璟，打通了入宫行刺的关节？

田千秋手握神策军，兼任枢密使，分了政事堂中书令贺兰晟的职权，猛一看田千秋与贺兰家族实力相差无几。

可是他是阉人，家族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周围的宦官同党靠不住，而贺兰晟在内执掌政事堂，贺兰璟的叔父贺兰衍在外执掌十万兵马的朔方兵，内外遥相呼应，贺兰一族要权有权，要兵有兵。

贺兰家族是朱门，他是粪土门，比来比去，他占了下风，挡住了贺兰氏把控整个朝政的出风口。

田千秋沉了脸，冷冷地看着贺兰璟：“梁王，霍榆死前说的话别有深意啊。”

贺兰璟哂然：“田枢密使瞧不出来她故意而为？”

田千秋静默须臾，问道：“何以见得？”

贺兰璟微微垂了垂下颌：“霍榆改了面相，混进殿试，背后必有人主使。其目的是离间你我的关系。如今政事掌握在以我父亲为首的政事堂，军权掌握在您的神策军，想撼动咱们很难，但挑动两方互斗，坐收渔人之利，却是最为省力的办法。”

田千秋笑着拍了贺兰璟的肩头：“阿璟，枭雄难过美人关，你明里暗里的心思不少，我怎么能猜得出来呢？”

贺兰璟凤眸微怒，嫌弃地指着霍榆的尸首：“田枢密使，我还没眼界低到去睡这种货色。”

田千秋回头望向宝座那厢，兴国公主自始至终未离开龙座，这个女人年方十八，却像一个成了精的魅，盘绕在镐朝龙椅之上，时刻贪婪注视着至高的权力。

她对田千秋招手：“田爱卿，还有一位女举子没完成殿试，召集殿内所有卿家，重新入座！”

暮色罩四野。

兴国公主诏令完成殿试，贵人们只能硬着头皮回来。

谁也看不清李广真浓妆后的细微表情，只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是砸到地上的钉子，声儿不大，扎到皮肉上却是痛的。回宫以来，她处事越来越像德献帝，拉拢田千秋，除掉了西内苑废太子安插的暗桩，对待小皇帝则是一副关怀备至的好阿姐面孔。

考官与贵妇战战兢兢归了原座，紫檀木圈椅再厚实，也未能安抚一颗颗惊弓之鸟的心。

“霍枞去妓所当了小倌？”

“你怎么到现在才知道？好多人想给他赎身，田内侍不让呢！”

“天呀，我去年初还想着与他家结亲呢！”

“幸好没结亲，否则你家女儿要去教坊了。”

“嘘！小点声，霍家的事儿在这里不可说。”

交谈的几位贵妇瞅了瞅坐在那厢的赭衣权宦田千秋，不敢再说霍家的事儿了。

小内侍一一点燃粗如儿臂的宫烛，透过半悬在珠镜殿门的风帘，殿外太液池倒影了天上如洗的万里月华。哽噺繓赽蛧|w~w~w.br />

任播芳哪里有心情欣赏月色，站在紫铜花树烛台后，借着火光检视霞光流云服，点点红梅是霍榆的血，凤头履如涅槃的火凤，暗红染了半面金绣。

“你是夜晚的洛神，还是云雨的巫山女神？”

贺兰璟越过阴影，走到烛光处，抱着胳膊放肆地打量她。

白纱罩着她高盘的发髻，影影绰绰可见髻间的珠光，脸上淡淡擦了妆饰，不及坊间女子盛行的浓妆，倒别有一番清丽柔和的韵味。

他眼里映着烛火的光，仿佛两点跃动的磷火，那种恶意嘲弄的神色中偏有多了一种晦暗不明的意味。

巫山云雨，夜间贪欢......

这等放荡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隔着衣衫，在皮肉处梭巡的欺辱，故意轻薄她，惹怒她，让她殿试失误？

任播芳朝过脸直视他，笑了，说：“瞧梁王您这身装扮，鎏金冠，紫袍衫，玉带上挂着金饰鱼袋，好一副贵人相貌，只是您说的话，跟长安地痞无赖的无耻妄语一般无二。哦，梁王比地痞强一些，地痞没有文采，哪有您寻花问柳的雅致。”

她在太乙山练就的好口才派上了用场，贺兰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