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止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昏沉状态，昏昏噩噩的幻象一遍又一遍地在他头脑和眼前游荡，令他皱紧了眉头。

夜半惊醒，只见一灯荧然，那个黑衣人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模糊的脸。

那人近乎温柔地看着魏止，一种名叫怅然的情绪滋长开来。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他难以抑制地咳了两声，极力把声响压到最低，生怕吵到人。可是魏止看不清也听不清，自觉地把一切场景都归于幻象，哪里还能辨认清楚这两声低咳。

黑衣人深深吸了口气，运起灵力来，几遍过后，他便觉得浑身虚浮，骨头撑不住肉身，灵魂将要逃逸一般。然而他却没停下，对自己也没有丝毫怜悯。

忽然间，一只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摆——魏止终于入眠，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东西，恰好便是那黑色的衣摆。

他渐渐敛了戾气，嘴角弯出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有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不知是想扯回衣摆，还是想碰一碰魏止。

却在此时，一声低哑的“先生”入耳。

在这叶落可闻的深夜，这个声音恍若惊雷。

魏止挣扎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先生……”他不知眼前何人，所呼唤出的称呼，也只是人在极度痛苦下呼唤亲近之人的本能。

没有回答。

他手脚冰凉，却更用力地抓住衣摆，直要把衣衫抓烂一样。姜离，是他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一别三年，现在何处？

静默片刻后，一个温和而沉静的声音答道：“我在。”

骤然得到回音，魏止睁不开眼，却本能地朝着声音来的方向转过头去：“你……是谁？”

“我是姜离。”黑衣人平静道。

得到笃定的回答，魏止拼命把眼睛睁大，却只看到一丝温温的光芒，给迷蒙的灵台上氤氲出一片温润光泽。

魏止再睁开眼时，已是天明，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是灵台已经清明，起身时却没看到昨晚一直在他眼前燃烧的残存的灯火。

结界已然解除，荒原虽不比迷津阴暗，也不算明亮，哪怕是现在也总是暗沉沉的。魏止竭力撑着站起来，四下望去，全然不知身处何时何地。他记不清自己昨晚说过做过什么，下意识地寻找那个黑衣人的身影。

“醒了。”黑衣人依旧遮着脸，让人看不清面容，然而声线的漠然已经足够表明他的态度：“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多谢阁下相助。”他迟疑片刻，问，“阁下是回迷津吗？”

“是。”

魏止紧紧注视着他隐藏在阴影下的容颜，心头不怎么真切地浮现昨晚的场面，如梦似幻，而心中的猜疑愈发浓烈：“不知……令主如今可好？”

那人尚未回答，戏谑的声音再度传来：“怎么，你也选了这个落脚的地方？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宋斜阳。

他昨日被黑衣人的指尖血燎伤，不算重伤，亦得休息一段时间。而此时天色已明，是重新对阵的时刻了。

宋斜阳最不喜被人伤到，何况这人自己还是重伤，他抬眸一瞥，发出一声低沉而短促的笑声。

“原来你还没告诉泊如你的身份？也对，你当初可是人间正道翩翩君子，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怎么能让泊如看到你现在这样呢？你怕是也不敢吧。”宋斜阳已经悠然踱步而来，抱着双臂，只看着魏止，“也罢，你不敢，我便替你说了。泊如，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先生啊，怎么不认识了？”

山川阒寂无声，世界一时寂寥。

魏止猛然回头看去。

黑衣人似乎有些僵硬，却没有辩解和否认，或许是他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缘故。

在或嘲讽或震惊的注视下，他轻轻地摘下黑色的兜帽，露出那张属于姜离的容颜，却只看着魏止。

姜离对魏止略一颔首：“泊如，好久不见。”

任谁都会说，这是一张极清俊的容颜，也任谁都会觉得，这张脸上，少了人气。

他的肤色是种常年不见天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