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细弱的声音很快便淹没在了众人的讨伐声里：“杀了岁无？我看别不是一场阴谋吧？”

“他要是真是好人，怎么逃跑了？你看看青藤观，倒霉收养了这条恶狼崽子，结果满门都灭了！”

“还有他那师姐……一门心思教导他，谁知……哎，你们说，这姜暮云可是青藤观大师姐，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就能独独对他这么好，莫不是……”

“你别说，这姜离虽说罪大恶极，但容貌却实在俊得很，能力又强，要是我，我也喜欢……”

有人恍然大悟：“难怪呢……”

他们不记得，远在几年前，姜离以年轻英杰的身份踏入京安时，也曾有人说出这样的言论，而那个妇人当场被一群义愤填膺之人赶出了茶馆，此等秽语无人去听亦无人去信。

然而世事无常，当姜离以危冥星的身份出现，人们对这些流言的态度却立刻有了云泥之别。

众人心中的龌龊欲望都被这几句话激了起来，你一眼我一语地开始细细数落。一时间他们都忘了，他们早已不是在讨伐姜离的罪行，那些与姜离有关的任何人，都成了他们口下的恶人。

那些人曾经为他们做过的善事，为他们斩杀的妖物，为他们保住的性命，都成为了一场早已预谋好的浩大阴谋。此刻没有什么是真实的，真实的东西，有且只有他们吐露出的充满恶意的怀疑和揣测。

他们居高临下地埋葬所有不愿相信的真相，义愤填膺地用报复的快感来填满正义的坑穴。

魏止听得心头冰凉。

一时间他想不出反驳的话——危冥星是事实，天降瘟疫也是事实，那些死亡都是事实。他没有任何理由能去反驳，即使他本能地不愿意相信。

那些言语针刺般恶毒而尖刻，每一阵都咄咄逼人地透出无孔不入的恶意。在那个温暖的夏日傍晚，魏止却如坠冰窟。

那时姜离杀了岁无，有多少人对他赞不绝口呢？现在却又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人人得而诛之？他们知道吗，那个年轻人的希望……

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当即站起来，一拳打上那个男人的脸。

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少年，哪里能打过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但是魏止却一句软话都不肯说，咬着牙一拳一拳打上去，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一般，让他格外的狂躁。

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诧异地看了过来，不知是不理解这个孩子为什么骨头硬得一句软话都不肯出口，还是看到了什么寻觅多年、诡异奇特的东西。

“几位大哥，不过一个孩子而已。”年轻男子递给几人一个钱袋，“算是替这孩子赔给几位大哥的。”

魏止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眼睛里却还有残余的敌意，毫不保留地直视着年轻男子。那人似乎轻笑了一下，打发完那几个男人，便去牵魏止的手。魏止一缩。

年轻男子并不生气，毫不介意地在他身旁坐下，戏谑地笑道：“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他们哪里知道旁人的苦楚——我名扶卿，你叫什么名字？”

就是因为那一句话，魏止才肯接纳扶卿。他觉得，扶卿跟别人不同。

后来扶卿驱除了瘟疫，取代文国师登至尊之位，收他为徒，而他擅用祈安楼禁术、破坏囚禁阵法、擅闯灭思牢放走姜离的罪名不翼而飞，甚至连他曾与姜离关系密切之事都无人知晓。其间虽说有文国师的手笔，但扶卿也是实实在在出了力的。

文国师秉性冷淡，不常与他多待在一处，而扶卿却是事无巨细，他自幼没有父母，扶卿是除了先生之外对他最好的人，甚至比姜离还要体贴入微。

他生命里最脆弱的两个时间，第一个有了姜离，第二个便是扶卿。

怎么可能不珍惜、不依恋、不伤心呢？

可是这样一个堪比父母兄长的人，却能用这么残酷的方式，把一切残酷的真相通通告知。

为什么蚀魂木选择了我？为什么你会给我解围？为什么你那样关怀了我三年？为什么又在这时候把一切都告知？魏止想，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