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扬州的秋不似往常，虽秋虎未至，却已是落木萧索。

“大公子……”岑福携着一张字条而来，面色阴沉，“何心隐被锦衣卫抓了。”

陆绎双瞳缩了缩，“何故？”

“因诏毁书院一事，他于聚众讲学之时出言‘持正义，逐江陵（张居正，江陵人），一时新局’……”

闻言，陆绎震惊，何心隐在此节骨眼上公然与张居正叫板，实在让陆绎始料未及。严家倾覆后，何心隐便改名易姓，隐于市井，多年未再露面。此番仗义执言却招来杀身之祸，陆绎的心里不免替他不值。当初蓝道行即是带着一封何心隐的书信来找他。自他与蓝道行谋事始，他便深敬此师徒二人为人，不为一己私利，但为天下苍生而谋，一腔忠勇，令人钦佩。蓦地，诏狱里，体无完肤、不成人形的蓝道行浮现在他眼前，还是那个气若游丝的道士，还是那句“弃车保帅，求仁得仁”……

陆绎的目光逐渐隐忍，一旁的岑福也明白，接下来的话无异于一剂猛药，“……圣上指派大公子前往湖广督办此案。”

猛然间，陆绎感到脊背发凉，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这，便是那时机。

孟韩川必定知晓当年蓝道行之死，陆绎因形势所迫未能援手，心中有愧。他正是抓住了陆绎的软肋，手上的证据虽不足以降罪于陆绎，但如若何心隐没有死在陆绎手上……到那时，不经意将蓝道行之事散布至天子耳边，那便是一剂最毒的毒药，足以毒到令他尸骨无存。正所谓，杀人诛心。

陆绎冷冷一牵嘴角，这招借刀杀人还真像是他的风格。

“陆大人。”

他返回别院之时，陆夫人早已在院中等候多时。

陆绎禀退了岑福，向陆夫人施礼，“不知前辈有何事？”

陆绎神色沉重，陆夫人面上也不好看，“有些事，你作为丈夫还是应当多留意。今夏那孩子如今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子，你怎还带着她四处奔波？”

“……”

今夏有孕了？？

陆绎大惊。今夏一向瞒不住事情，以至于令他疏忽大意。仔细回想起近日今夏种种反常，他忽然意识到昨日那血……

“她为何不曾告知于我？”陆绎眉间紧蹙，心中甚是焦灼。

“怎么，都过了好些时日，她还未告诉你吗？”陆夫人也有些意外，但细想一下也在情理之中，“……她不想给你添麻烦。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由着她任性……”

陆绎立时脑中一片空白，已然听不进陆夫人又说了些什么。他不免恼怒，他是孩子的父亲，如此重要的事，今夏为何瞒了他这么久？匆匆别过陆夫人，他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急急往厢房行去。

甫一推门，涌入室内的风掀起了床幔，看到眼前的人，他的怒气顷刻之间复烟消云散了。小小一团今夏已蜷缩在床榻上睡着，细巧的蛾眉轻轻的蹙着。不忍打扰，他悄无声息地走近，蹲下，望着她静谧的睡颜，心中酸涩。

你怎么那么傻？

你说过，我是你夫君，是你孩子的父亲对么？

你若是有什么不测，我这竭虑周旋又有何意义？

他在心中问她。

正是需要他陪伴在侧的时节，他却又要离她而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阖目，深深地吻了今夏的额头，心中默念：今夏，等我。

今夏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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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面容冷峻，随一名锦衣百户的指引，曲曲折折地走。疫疠之气充斥囹圄，阴暗酸腐的通道上，飞鱼服红得耀眼。经过一间又一间的监牢，内中一个个或憔悴不堪或痛苦哀嚎或麻木呆滞的囚犯，他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百户在最靠内的一间牢房面前驻足，陆绎转向左侧的那间牢笼，牢中之人，披头散发，须发斑白。重刑加身后，一身干净的囚衣已是给了他最后的体面。自从被拖进牢房任人摆弄成现下的姿势，他便一直没再动弹过。

牢中之人半合双眼，凭借脚步声，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