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已经被她揣度得没脾气了，只得含笑默认。

“难怪，这就结案了！”今夏拍案而起，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大人，当真要请教习傅母到家中来教她吗？她这顽劣性子怕是傅母来了也无法……”

“你怎么想的？”陆绎思考了一番，温和道。

“我姨心肠软，只怕管束不住。我听说大人请的是邹大人的女眷温夫人，德高望重的塾师到家中坐授固然是好，但我还是担心……我知晓，那些市井里学到的东西难登大雅，但若只是通晓阳春白雪，却难以体会民间的疾苦，难免处事乖滑，我不想她那样……”

陆绎会意，想想也说得在理，“所以你还是想让她上私塾？”

今夏点头，默了默，又讪讪道，“只是像大人这般出身的，父母亲族们估计瞧不上这等旁门左道罢……”

“既是传道授业，便有教无类，无有高下之分，家塾、私塾都是一样的。”似是听出了她言中的自轻之意，陆绎如是安慰道。

陆绎这么一说，不免勾起了她的好奇，“那，大人从前上的是家塾？”

未想到陆绎竟微微摇头，“我没上过家塾。”

“大人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难不成是文昌帝君投胎来的？”她偏头细思量，又顿觉不可能地摇了摇脑袋，“武略自是不必说，文韬又是谁教的？”

“我母亲。”他迟疑一瞬，方才慢慢道，“宗亲里设有家塾，陆家的子弟都在其□□学，唯独我与弟弟是我娘亲亲自教养。娘亲的母族是溧阳苏氏，诗礼之家，我算是幼承庭训罢。”

大人的娘亲还是个才女啊！今夏不禁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慈姑又多了几分崇敬，心想着若是母亲大人还在……

陆绎将她面上的怅然看在眼底，调侃道，“你的学问若是长进点，能唬住她，我就不必花银子请塾师了。”

陆绎虽在顽笑，今夏面上立有愧疚之意。

“……说到底，念儿开蒙这事，大人是如何决断的？”

陆绎揽过她，斟酌再三道：“暂且教习一段时日，再议吧。”

知子莫若母。饶得是那般端庄持重、诲人不倦的温夫人也只教了一日，便望而兴叹，拂衣而去。思来想去，那易家私塾就在西凤街上，离六扇门也不远，今夏万般无奈，只好在上值路上将她顺手打包，扔进了易先生家的学堂，让这江湖浩渺好好教教她规矩。

过了几日，不知是不是被谁教训了一番，这丫头死活不肯再去，今夏连哄带骗好一通吓唬终于领回了学堂，求学之路才渐渐走上正途。

又过了几日散学回府，这天真无邪的嗓音张口便提了一个问题，着实让今夏这等尤擅转移视线之人都十二分的犯难。

其实今夏的头发生得不错，尽管每次都顶着她姨的啰嗦，偷偷将塞给她的鸡卵放回去，也依旧乌黑发亮的。可陆绎的发质比她的更粗且滑，连个结都不打，梳起来甚是称手。

梳齿自他发间摩挲，在静夜里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哥哥，念儿说今日夫子教：人当从孔子‘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于是她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不耻下问是这么用的么？陆绎颇没奈何，倒也不和她掰扯这个理，只问道，“什么问题？”

今夏心问口，口问心，吞吐了半天，“嗯，就是、就是她问我……她是哪儿来的……”

陆绎跟她先前的反应如出一辙，皆是一怔。

“……你如何回答的？”

“我说，我帮你问问你爹爹。”

她顺过一缕，继续埋头一下一下地梳着。

“这算是什么回答。”陆绎不屑道。

“不然我该如何回答？”今夏惊诧道，脸上浮起两片可疑的红云，“总不能编瞎话诓她吧……”

闻言，陆绎转头看她表情，心中啼笑皆非，似乎思量了不多会儿，他复转过头去，余光依然绕在镜中人身上。

“那就实话实说。”

手一抖，木梳顺着滑溜溜的发尾，“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实话……还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