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浔喟然一叹，无奈之意尽透：

“你积年之病方才初痊，近来却累日劳瘁不堪，致使风寒入体。当下风寒才好，理应多将养，我曾听师尊讲，当年你……”

顾靖笑声将他打趣：

“我发觉湛渊这言语腔调，同萧禁微有趋近的形势。”

苏浔责道：“此刻我能理解萧二公子，你这境况，既不上心，又不保重，任谁都看不过去，少不得要言说一二。”

“得亏是湛渊在身旁，便是谴责也不落重语，若是萧稷在，只怕又得被他戟指怒骂，什么陷溺过深，不可救药之类了，真要耳朵受罪。”

苏浔不禁为他逗笑。

顾靖亦做笑语：

“这两年满耳朵被他塞得嗡嗡响，忧来顾去，回回说得横眉瞪眼的，瞧我如今，不还好端端的。命只得一条，谁不惜命？到了开春，我也才廿一，大好年华后头等着我，可远远没有活够呢！虽因昔年旧疾病，筋骨有所伤损，没真的脆弱到不堪一击，连些许风寒都受不住。”

“这不是些许风寒了，还有你这伤势——”

顾靖不待苏浔将话说完，忙道：

“你只当是我不意撞伤，她若醒来，倘或问及，你别告诉她因果……”

“这……”

“我知你惯不善说谎，这令你为难……”不知是思及何事，那嗓音渐越低沉，很是黯然，“其实你也不必觉得为难，掩在衣袖里，或许她都未必会发现。纵是见着了，以她对我的厌烦，大抵都不会问起，她本也不怎么在意我的。也是我想多了，你别提及我就是。”

两道身影从重宁掩身的大石前走过。顾靖身无修为，苏浔修阶亦不高，她小心翼翼，两人均未将她发现。

重宁探首望去——

苏浔一身青衫，腰衔麻囊，外着罩衣，磊磊落落。

顾靖一副文士打扮，袍袖宽大，绣着诗文墨竹，肩披狐裘，步履从容。

与苏浔的素朴迥然，他行止里透着矜贵，宽大厚重的衣裘不让人觉得臃肿，反倒令他侧影看起来更是高挑挺拔。

重宁看他左手提着餐盒，右臂垂委，掩在宽袖狐裘里，确然瞧不出什么。只觉得这个人渐越不同了，不单是因着这一身衣履的变换。

初见他时的质弱单寒，让重宁先入为主，从无意识到他身上的攻击性。其实顾靖单就外形，已给人一种无声威慑，甚具压迫。只因他身量殊异于寻常人。

苏浔身形已算得秀颀高挑一类，决与矮字不沾边，但与顾靖并肩行于一处，矮上近乎半尺。

再度重遇后，顾靖呕血症从未见发作，重宁猜想大抵已愈。再有苏浔的调理，身骨也浸寻将养恢复，仿佛有力量重新被收拢入他筋骨，令重宁再难将初遇时那个孱弱可欺，不堪一击的他与眼前之人重叠。

重宁一时惘然，究竟是他真有变化，还是她看待他的目光已渐生了变化。

对照迥异，像两个人，可细究起来，又好似无甚变化，都是他。

“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着她，而那位前辈一直在她身侧，便是我不说，那位前辈未必不会说。”

“在室中我从未开口说过话，她双目失明，又身无修为，如何知道照顾宁宁的人是我？”

“难怪你一入室中，便噤口不语，原来为的是不想让她分辨出你。”

“原也没多想，一开始我只是怕，她的情形，不知生死的，我话都说不出来。后来也是怕，我本来就对她别有居心，她若晓得我……都不知会做何想？”顾靖自嘲笑了声，“湛渊，我怕。就算她碍于生死契不杀我，也会厌憎我、排斥我、恶心我，觉得我是趁人之危。”

“重姑娘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她夜闯桓府，那么大动静，如今整个京都沸沸扬扬，四处尽皆搜捕的兵官与密卫，连我上街购置药材都受限，被拦住问了半晌，你也是担忧这里有耳目，才不敢叫外人进来。说清因由，她自然理解的。”

“倘若是先前，她自然能理解，她不是拘泥礼节的性情。”顾靖不知想到什么，瞬忽一笑，嗓音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