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雪想到了陆倩，轻拍重宁手背，并未说什么。

重宁眼眶微微酸涩，目光转过苏浔一眼，喃喃道：

“若是我最在意的那个人不在世上了，活着就是滚油里头日复一日的折磨，我不知道这样的苟活，有什么意义……”

重宁不知哪句话戳到顾靖的机簧，话音未落，已听他嗓音微厉，严词道：

“没有在意的人就要去死？受不了煎熬就要去死？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一声哼笑，“因一腔义愤赔上性命，很了不起吗？不畏死很了不起吗？失去所在意，难道不能去找寻新的在意？已经受过煎熬为什么要让先头的煎熬白受？活着是受苦，死了就是一了百了？

“不，死也要死得其所。遭受磋磨，内心痛苦熬不过便选择结束性命的死，不过是胆怯！懦弱！天底下多少人，活着不过只是要活着，一日三餐，传宗接代，你说他们的日子有什么意义？人世烟火，人生八苦，也就历这一回，日子的本身就是意义，活着的本身就是意义。边境千万将士的奋不顾身，舍生忘死，就是为了身后百姓的这点意义。不怕死有什么了不起？”

重宁没见过他这等正颜厉色的神容，闻言愣愕。

苏浔却深知因由，顾靖是心忧重宁有朝一日，倘若记起重烨早已不在人世，会承受不住，当下才如此情绪难控。

谁能想到说出这番话的人，少年时期，也曾一度轻生。谁能想到，曾经引导他走出轻生之念的人，如今这一番轻生之语却由她口中道出？

这才是顾靖一时激愤之因由。

梅映雪一样因顾靖这番话神思恍惚。

昔年经历，令她无时无刻不生轻生之念，若非师门戒律，只怕当年她冲动之下，早就一刀了断，不会隐匿白刃林苟且偷生。

她若死了，师尊接连失去几位弟子，何等哀恸，陆倩也无人依傍，一生孤苦。罪过赎不了，她倒是一了百了，却累生者悲楚，累孤子无依。

避居白刃林二十多年，不触外界，不言旧往，自以为很多事情，已然看开，已然无挂碍，再见那人时，却仍旧心生愤恨，甚或心存死志。其实她哪里真的放下了？不过是自以为放下，二十多年的远避，如今看来，不过是软弱，不过是逃避。

她连自欺都欺不过。

人生虚度五十余载，竟被一少年人说得……一时自惭，梅映雪心绪难平，过了许久，才续言道：

“你说得……很对。对于修武者而言，迎头向前的胆气确然可贵。可除了迎头向前之外，忍受磋磨，静待时机又何尝不需要胆气？错误已经铸就，误会无法再解开，自咎更是于事无补，事情已经这样了，她自戕也谢不了罪，最紧要的，是如何去挽回。”

顾靖追问道：“宣王死后，寿安公主如何做？”

梅映雪道：“束手就擒，同追来的高手一起回去，回到了纳蛮身边。她请求纳蛮将宣王的尸骨送回殷朝，与宣王妃合葬。”

顾靖道：“她明知纳蛮不会同意，为何还要这样请求？”

苏浔不解道：“纳蛮为何不会同意？”

顾靖道：“若将尸骨送回，与宣王妃合葬，等同告知殷朝，十六年前宣王没有死。如今史官笔下，宣王也不是战死在当年澧海一役了。”

梅映雪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起初我才听到这里，也奇怪她明知不可能，为何还要这样请求？何况她不是应该怨恨纳蛮吗？我便在想，她大约是故意放低姿态，降低纳蛮戒心。可纳蛮那样警敏的人，怎会相信她会心甘情愿回去，不心存报复？紧接才知，原来寿安公主已怀有身孕。”

重宁低低啊了声：“她……她因为孩子，放弃父仇，不再恨纳蛮了吗？”

梅映雪不置是否，轻声吁叹道：

“人之情志复杂，岂是爱与恨二字能寥寥概括的呢？眼前是她同床共枕十年的男人，她恨不恨纳蛮，我不知道。只知道，纳蛮对她的利用是真，对她的感情……也是真。

“那么多年，他太过无往不利了，他是可烈的神，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