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雪絮絮地讲着无相山的趣事，其间所经历之地，或进山要径的凝意门，或舍身峰上的坐忘台，或葬剑丘的夜摩坡，须弥池畔的碧霄居……

这些也都是重宁所熟悉的地方。可梅映雪口中的无相山，与重宁记忆里的，全然不一样。

重宁看到的无相山，满山寂然。

山中侍奉的仆人，皆是一些聋哑之人，要么是天生残疾，要么是疾病磋磨所致，处处为人歧视，或为至亲舍弃，求生艰难，为师尊游历江湖时所救助。他们感念于心，请求跟随，自愿终身服侍于山中。

重宁原就讷于辞令，镇日所面对的，都是修“闭口禅”者，又醉心武学，久而久之，更是寡言少语。

她很难想象，记忆里满山寂然的地方，变作“飞禽走兽再无安宁”的肆纵场景。可毕竟也是她所生活过的所在，一草一木，她如数家珍，此刻听到这里，不禁展了颜，神色间很是羡慕。

比起先前那些恩恩怨怨，她更喜欢听梅映雪讲山中习武的旧事，听到好奇处也忍着不打岔，心里只盼着她多讲些。

梅映雪道：“我与二师兄年岁相近，他仗着先我入门，要我喊他师兄，我仗着年长他一岁，执意呼喊他名姓。二师兄名讳上少下卿，我少时心眼忒坏，唤他的名时，也不直唤，只叫他卿卿……”

苏浔虽说处事稳重，可究竟方才及冠，更未在何等复杂环境中长成，实非老成之属，少年心性未脱，此际闻言不禁笑出声。

梅映雪也笑道：“书中卿卿是对女子的称呼，回回唤得二师兄急赤白脸，以武力打压我。我入门晚于他，修武自也晚于他，他恃武逞霸，我打不过他，却知晓他不过吓吓我，不敢真正打我，益发唤得起兴。

“刚到无相山那阵儿，我同二师兄吵吵闹闹的事儿没少了去。我打小就是不服软的性格，打不过也要打，扯衣服抓头发，怎么蛮怎么来。他虽是有武功在身，对我其实只敢装腔作势，真打起来，总也让着我，自是招架不住我，委实吃了不少亏。

“有一回他无意听到师尊说到我的小名，自那后，我一喊他卿卿，他便叫我小蛮子，这下给他扳回一城，可把我气堵了好阵子。

“到后来，二师兄不知从哪儿知晓蛮子不是什么好词。其时大殷百姓对可烈恨之入骨，将西北域外之人叱为蛮人，从此二师兄便不再那般唤我了，还正正经经与我道歉。

“当时我对他说，‘你别以为你道歉了，不喊我小蛮子，我便不喊你卿卿了，我一辈子都这样叫你，就算你老了，头发花白了，牙齿掉光了，当着你的后辈玄孙们的面儿，也还这样叫你，羞也羞死你。’

“二师兄大手一挥，便说，‘叫便叫吧，由得你，我堂堂大丈夫，岂能跟你这小女子过不去。’

“我嘿嘿地嘲笑了他一声，说，‘什么叫由得我？你是打也打不过我，奈何也奈何不了我，还美其名曰，什么大丈夫，不跟小女子过不去。叫你成日价不好好练武，大师兄不在山中，你越发懒散。’

“那个时候，我修为已经越过二师兄，是十八九岁那阵子了，大师兄离山游历已有六年。二师兄是疎简性子，为人惫懒，不拘一格，有酒便乐，武道也不怎么上心，早就打不过我了。我取笑他，他也是漫不经心地对我说，‘人各有志。’

“我便问他，‘那你有什么志？’

“他贼忒嬉嬉地搓着手说，‘美酒在手，美人在怀。’”

顾靖忍俊不禁：

“原来这颜二师兄，是个风流浪子的性情。”

梅映雪一味微笑，说道：

“我听了之后，上下打量他几眼，故意将他笑谑，‘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哪个美人愿意在你怀？不给你一记就便宜你了。’

“二师兄没有大师兄那么孔武雄健，但毕竟是位武者，也没往秀气文弱的方向长，因着性情的洒脱，万事不入心，一身的萧疏风流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任谁见了几眼，都忍不住要多赞一赞。可我与他自幼就是斗着嘴头子上琐碎大的，哪肯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