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厚雪覆长安。

吏部正在举行一场诠选考试。

考场四周立着荆棘，重岗防守，秩序森严。

考生都是中第者，有进士，有明经，有女科。

两位考官在门口往里探头张望，视线落在一个单薄的身影上，那人幞头略大，后面扎紧的带子将帽围压出了褶子，棉袍的袖子略长，卷了一圈，露出白嫩发红的手。

那人浑然不记得手冷，运笔如飞，洋洋洒洒将卷子写的密密当当。

从门口只能望见那人侧脸，半脸赫然手掌大的红印子，有碍观瞻。

一人小声道：“那位就是探花使？”

另一人答：“是啊，入考场时，吓我一跳，五官模样俊俏，右脸多了红印子，可惜了。”

一人问：“当初在珠镜殿跳了一曲洛神赋，把很多大人迷得七荤八素。听说眼界颇高的梁王独独跟她说了几句，申王怜她家境贫寒，送她丝帛钱财，上门讨媳的朱门贵妇快把姚州进奏院的大门踏破了，可是您看哪！脸花成这样，怎哄得那帮人团团转？”

另一人很有心得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妇人有一秘技——化妆！兵部侍郎的儿子娶了一位新妇，白日是美娇娘，赛雪欺霜。晚上把脸一洗，你猜怎么着？”

一人道：“是.....狐狸精？”

另一人白眼道：“哪儿跟哪儿啊！人，是人没错。把脸一洗，嘿嘿，满脸麻子！这是技术活儿，咱们男子不懂！”

一人惊道：“这么神奇，这位探花使前后差别大，是因为化妆？”

另一人道：“有好事的问了，她说是前段时间突然生出的红斑，找了郎中看了，说去不掉。谁信啊！我觉得啊，此女会化妆，现在呢，估摸着被人看到真面目，索性不遮掩了。”

一人伸出大拇指：“兄台所言极是。”

任播芳打了一个喷嚏，挠了挠右脸的红斑，暗道莫不是有人骂她？

当初与任将腾在陇县分别，她与郑南仲回长安。女子进入男人堆入朝做官，颇多不便，姚州使团的医官出了主意。哽噺繓赽蛧|w~w~w.br />

姚州历年多战乱，当地女子为求自保，便用一味药粉掺了烈酒涂面当无盐女，睡一夜后，脸上会长出难看的红斑。

医官看着任播芳姣好的面庞，惋惜道：“小娘子真要用这药？涂上后，维持三月。若是长期涂......姚州当地曾有一女涂了一年，几年了，没变回来.....”

任播芳抚面，朝郑南仲秋波盈动，作忧愁状：“夫君，阿湲的脸要是毁了，你......”

郑南仲看了一眼药粉，笑说：“人没变，你还是你，我更不会变。”

她这厢考完试，方觉手冷，呵着手出了吏部，路上的积雪让太阳一晒，被行人一踩，白的成了灰，雪粒子成了烂泥。

为了省钱，任播芳卖了马，换了驴子，回了城南租赁的房子。

冷风如刀，刮得她皮疼，驴子走得不快，一辆马车疾驰越过她，溅了她星星点点的泥沫子。

任播芳抖了抖衣摆，冲着马车喊道：“长没长眼呐！”

马车内，穿着白狐裘端坐的贺兰璟听得这声儿耳熟，打了车帘往后看了一眼，远了看，是粗服红脸的骑驴女子。

他把手里的暖炉转了转，心道，长安城粗鄙的破落户越来越多了，真是脏眼脏耳朵。

任播芳鞭子一抽，驴子迈起了小碎步，过了六七个坊，才到了城南。 br />

不大的宅子局促在小巷子里，黄土墙，砖瓦房。她对着门环轻轻敲了两下，门内无人回应，用钥匙打开了锁，院子里空荡荡。

一棵细弱的橘子树，挂了雪，瑟缩着枝子，弱不禁风。

郑南仲今天去了大理寺应聘，比她走得晚，现在还未回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院子里一口水井，辘轳上挂的水桶搁在井沿儿边。

任播芳打开院子里的水缸盖，水缸里的水是满的。

郑南仲临走时，往水缸里打满了水。

任播芳烧火，煮上了黄米饭。

抱起冻得硬邦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