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符四年，秋分过后不久，吐谷浑的大汗死了。

死得像一个笑话。

上午大汗拟定了迎接李广真的求亲国书，使者出发不到二十里，中午大汗被鸡腿骨卡住了嗓子呛死了。

出身吐蕃世家的大王妃犹在面上挂了几滴泪水，在吐谷浑王叔等大贵族的支持下，极其迅速将大汗的其他儿子拖家带口赶到了贝加尔湖放羊，扶持幼子接过象征王权的金杖成为新任大汗。

吐谷浑的贵族认为刚送了和亲国书，就出了大汗身故这档子事，与镐朝公主的婚事着实晦气，撤回了和亲国书。

继任的大汗想迎娶吐蕃小表妹，坚决不跟镐朝结盟，于是李广真费劲心机想摆脱的婚事以一种人算不如天算的方式解决了。

婚事告吹的第二个月，李广真下嫁任将腾。

中原结婚礼制繁琐，小康之家要循着三书六礼，规规矩矩定黄道吉日，风风光光把亲事办了，方可称得上有里有面。

到了皇家这个层面，需过礼部、太仆寺，由宫内六局分工操办，并择相貌好出身高的傧相陪着新郎，驾着豪奢的婚车，抱着精心挑选的大雁往皇宫迎接待嫁的公主。

一套仪式从筹备到亲迎礼走下来，差不多要一两个月。

而兴国公主仅用了五天仓促完成了终身大事。

新月钩辰，红男绿女，钗钿礼衣。

独眼三品骁骑护国将军任将腾穿行障，进青庐，挽了团扇遮脸的李广真，登上婚车，绕西内苑一圈，回了西内苑的景明宫。

共饮合卺酒，帷帐一合，云雨翻红浪。

赶娶急嫁有悖常规，实属无奈之举。

如今李广真与贺兰璟的暗斗转到了明路，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就看谁放第一支箭了。

游弈军仿佛成了不可说的禁忌，死去的无人提及，活下来将士编入了西内苑护卫，每个人的心里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贺兰璟。

越是恨，越要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势弱的一方没有逞强寻求正义的资本。

贺兰璟的神策军几次当街借岔生事，西内苑护卫把怒气吃进肚子，拳头紧了又紧，终是按住了互相动刀子的念头，没让神策军找到攻击西内苑的由头。

任播芳渐渐显怀，捧着一碗燕窝汤，盖着暖和的披风坐在临湖的水榭晒太阳。

今日暖阳正好，层林裹了斑斓秋色，呖呖莺声细溜溜唱着秋意宛转，她肚子里的小人儿动了一下，任播芳微笑着戳了戳微微鼓起的肚子。

李广真拈了一小撮饵料投进了池子，霎时便游来了几只胖的滚圆的鲤鱼，摇尾晃头张圆了嘴一张一合食饵。

任播芳想起了李广真寒碜的婚礼，作为夫家的代表难免有了歉意。

双亲不在，她行使了夫家主事人的责任，傧相则选了近日赴京就任大理寺司直的江泽。

回忆过往，任播芳感叹道：“阿渚，以前在太乙山求学时，江泽的外号是酸瓜，他那时很迂腐，也很无趣，塾馆的学子们都不爱跟他交往。没想到几年后，能给我阿兄做傧相的竟是他。”

李广真拍了拍手上残余的饵料，笑道：“我看现在的江泽虽是端着脸，不苟言笑，总归是和气老实的相貌。倒是你那个太乙山的同窗张崇阿谀奉承，竟然要认贺兰璟当干爹，立生祠，连脸都不要了。”

提起张秀，任播芳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

李广真长叹，“欸——他是张秀的阿兄，可是跟张秀差的太远了。”

背叛贺兰璟的人没好下场，张秀也不例外。

贺兰璟将她从凤行院救出来，当做一件床榻礼物送给权贵，受尽了折磨。

对于贺兰璟来说，张秀跟贺兰府里其他的家妓毫无二致，左不过是府里用来交际的工具，是死是活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对于一个能知道冷热疼痛的活人张秀来说，被人胁迫控制的滋味不好受，活的毫无尊严，仿若行尸走肉。

即使张秀是菟丝花，也想向阳而生，霍枞和她都是在烂泥里想开出香花的同类，互相怜爱，久了那份挂念便在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