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改变，很多时候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这一年里，薛泽铎经历了无数个这样的瞬间。

在这样的一个瞬间里，理智分崩离析，过往的一切认知摔成粉碎，甚至可能被碾成粉末。

其中，薛泽铎自己也分不清这样的效果是在英语考试那天更为显著，还是在高考出分那天更为显著。

他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他过往的记忆毫无意义。

他删除了所有过去的人的联系方式。

但是，尽管如此，他的情绪依然是平静的，平静得如同死水，如同去年家人去世的时刻。

他觉得他的确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简直病入膏肓，活在这个世上都嫌浪费空气。

他就怀着这么一种无波无澜的情绪填了志愿，总之市内的大学这个分数段的就那几个学校，他随手把这些学校填了一栏，便关了网址。

后来又收到了通知书，也不知道是填的那几个学校中的哪一个，总之他随手就把信封压在了书下，以后再说。

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原本就比较迟钝，如今更是越来越麻木了。每天听着薛博伟恶毒的诅咒，偶尔碰上别人的挑衅，总不过是打一架，然后做工赚钱，以及各种琐碎的家务事。他越来越是习惯，像是城市之光里的工人，活着只剩下了惯性。

他原以为他的情绪再不会为什么事情产生不一样的波动，却没想到他又看到了晏逸阳。

让一个远离过去的人再次看到过去记忆中最突显的人，这很残忍。

那一瞬间他想逃，但他知道晏逸阳既然找了过来，那自然已经对他有了了解。

晏逸阳无法形容自己在看到薛泽铎录取通知书的那一瞬间的心情，那样极度惊愕，愤怒，难以置信的失望，以一种冲向极值的方式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简直逼得他要窒息。

晏逸阳拿着通知书大步走进厨房，“这是什么？”

薛泽铎暼了一眼，“录取通知书。”

“我知道这是录取通知书。”晏逸阳激动得手抖，“我是说这份通知书上为什么会是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就该永远出现在红榜的首位，就该配上无可比拟的高分，就该受到所有人的仰望，

而不是在这里，仅仅一个普通的二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上。

而薛泽铎只有轻飘飘的一句话：“因为这是我的通知书。”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晏逸阳说，“你明知道我是要问你，你为什么会考去这个学校？”

薛泽铎平静地把菜出锅，“因为我只考得上这个学校。”

“你只考得上这个学校？你只考得上这个学校？”晏逸阳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他妈简直在逗我。”

薛泽铎打开电饭煲，洗出三个碗来，“你吃多少？”

“你不知道？”晏逸阳挑衅着说，“咱们俩在一起住了那么久，我的饭量你还能不了解？”

“记不太清了。”薛泽铎打着饭，“那我就随意给你打了。”

“什么叫记不太清了？”从去年开始莫名其妙被甩，被断联以来积累的怨气在这一刻集中起来，晏逸阳怒火中烧，“才过去多久的事情？就我一个人记得清了吗？你甩开回忆大步走得开心吗？你有想过我在原地的坑里爬不出来吗？”

晏逸阳觉得薛泽铎的手停顿了那么一瞬间，就是这么一瞬间，就让他消散了所有的怒气，他像是快要沙漠里缺水而死的旅人抓住最后一滴清泉一样，赌上了自己所有的希冀，“你…有想过我吗？”

“没有。”薛泽铎那一瞬间的停顿像是幻觉。

这句话一出，于是自己过往所有的执念，方才所有的情绪激动都成了笑话。

晏逸阳整个人都停滞了很久，以至于时间像是浇筑在他身上的铁液，风干后凝固不动了。

薛泽铎把做好的菜、汤一并端出去，有端了碗筷出去，回回经过晏逸阳的身边，晏逸阳都像是无知无识一般没有反应。

薛泽铎摆好餐桌，看着站定了的晏逸阳，“不去吃饭吗？”

“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