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逸阳开始反反复复地琢磨那天和薛泽铎相处的所有细节。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像是冬夜的雨，一点一滴渗进皮肤里，激起全身心的寒冷。

他在家里呆了几天，从白天到黑夜，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

好无聊。

原先为了找人而忙碌得不分昼夜，如今找到了人以后他却失去了方向。

好奇怪，他在心里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他再次去了陈姝的公司，找到了上次的那个负责人。

那人看了一眼晏逸阳，“去过了？”

晏逸阳点了点头，脸色并不比上次来的时候好，“我这次来是想问问，具体问问，这一年来，他家更具体一点的情况。”

“具体？还能怎么具体？你去他家看不出来？还有他爸。”那人叹了口气。

“他爸…”晏逸阳顿了顿，“是怎么了？”

“喝多了跳楼伤了腿。”那人说，“也不知道是因为伤了腿，还是因为陈姝出了事…反正性情是变得有点大。”

“其实呢他家这么多事，我们公司的人都想说出点钱先帮一把的，但是…”那人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倔的孩子，把别人的好意看得跟催命一样，我原以为你们同龄人之间好说话一点。”

晏逸阳觉得他和薛泽铎在本质上，是有一些相通之处的，比如当他把自己代入到薛泽铎的角色里时，他惊异地发现，他竟能体会到那种说好听点是倔，说难听点就是病态的一种心理。

回家后他又想了很久，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同样在外人看来有点病态的抉择。

薛泽铎感觉好多天没有晏逸阳的消息了，生活又恢复到以往的无澜的死水状态里，只是比起以往，此时死水的最底下还潜伏着一丝不安的跳动。

一丝对过往的不舍，一丝对自己决定的后悔，一丝对现状的绝望和不满，许许多多这样一丝一丝的情绪累积起来，组成了这一丝不安。

他心里怪罪，这一丝杂质是晏逸阳给他带来的。

带来了这个东西，然后就走了，留下他独自消化，像是被迫含下沙砾的河蚌，原本它是不愿用血肉去换取这于它而言毫无意义的珍珠的。

于是看着晏逸阳的消息框，他有一点怨恨，但怨恨到最后，他最恨的还是自己。

有人敲门，他去开了门，竟然就是许多天未见的晏逸阳。

晏逸阳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他走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薛泽铎看到晏逸阳此刻神情严肃，没有防备晏逸阳要说什么，他只得先去倒水转移一下注意力。

薛泽铎刚拿上杯子，晏逸阳就把文件放到了茶几上，“你复读吧。”

“什么？”薛泽铎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上倒水的水壶都停了，“你刚刚说什么？”

“你复读吧，生活花销和你爸的康复费用不用担心。”晏逸阳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纸递到薛泽铎面前，“我把我家房子卖了。”

看着文件上白纸黑字的签字，薛泽铎怔住了。

然后一秒，两秒，三秒…五秒，一种极端的剧烈的情绪汹涌而上，薛泽铎猛地摔碎自己手中的水杯，“晏逸阳，你他妈有病！”

房间里原本正在睡觉的薛博伟被吵醒，恼怒地骂道：“吵什么吵？大中午午睡的时候声音这么大？你是想气死我。”

薛泽铎随手抓起茶几上另外的杯子往门上砸去，“对，我是想气死你！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最初晏逸阳对他只是随意施舍着那么一点好的时候，他尝到了甜，甚至以这个甜味开始，喜欢上了对方。他知道对方对自己的一点喜欢，但从来不敢猜测那一点是怎样的程度，他一直觉得两人关系里只有自己害怕着失去，所以他走得心安理得，离开得很坦然。

但晏逸阳来了，惊诧太大以至于来不及感受到什么喜悦，尤其在此刻，当对方对他这样好的时候，翻涌上来的情绪却是惶恐的，不安的，烦躁的，剥开这一层皮，里面层层叠叠地都写着“我不配”三个字。

在这一瞬间，他终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