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宁恍然大悟，心道：旁人穷尽一生或许都无法企及的境地，师兄唾手可得。难怪师尊极少与我提及二师兄的武境修炼之途，大抵是怕我暗生比较，灰心丧意。

梅映雪道：“任何修武者听来，怕都要羡煞了，但二师兄一无争强好胜之心，二来于武之一道，不甚追求，随遇而安。这等性情的男儿，依世人眼光，会觉得他心无大志。可为什么衡量一个男儿，要与澎湃的志气挂钩？事实上，他才是我们师兄妹几人，最学得师尊追求之精髓的人，所谓天性自然，不外乎此。

“二师兄曾说：人活一世，追求不一而足，有的人向内，有的人向外，有的人丰衣足食是满足，有的精忠报国是满足，有的人囿于情志是满足。人各有所喜，各有所需，何必给自己设框架，论高低，也就浮皮潦草活这一遭，那么自苦做什么？

“像二师兄这样的人，与出尘脱俗的媛贞，这世上再没有比他们二人更般配彼此的了。但我与二师兄自幼互泼冷水惯了，心里虽这样想，嘴上却不饶人。

“当时我小心卷起画轴，故意叹了一息，‘可媛贞妹妹岁尚十四，年未及笄，你们要是私定终身，苏世伯怕是要追上无相山来打死你的。’

“二师兄眉眼温柔，说，‘我知晓阿媛还小，所以我会等。遇到她，我才明晓，书中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是何等感觉。师妹，人世间果真有这样的存在……我是个孤儿，从前我以为，人的存在，就是独自存在。命里所遇见的人，有朝一日都会成为过客，有固然可喜，无也无甚可悲。儿女情长之事，更是小恩小惠，可有可无。直到遇上阿媛，我才意识我错了，往昔的我是残缺的，她才是我此生的完整。我欢喜她，她也欢喜我，这辈子我是离不开她了，她也离不开我。我平素虽吊儿郎当，可我对她没有半分越礼。我和阿媛说好了，待三年后我及冠，便同师尊明言，请师尊允我上蝶庄，向苏世伯提亲。’

“那时二师兄也才十七岁，媛贞十四岁，放在世家中，这个年岁谈婚论嫁，正是和洽。只是我辈武人，这正是武道进益的最佳时段，为了不影响武道修炼，男女婚嫁多数晚了些。二师兄也知晓自己年纪尚轻，贸然上门求亲，会叫苏前辈看成举止轻浮的儇薄之徒。二师兄觉着自己被人怎么看不要紧，但他不想委屈媛贞。流传出去，平白惹人非议，受些讥刺讽嘲之声。她一个女儿家，就算她不在意，他也不舍得，势必要等到及冠成年，故而才请求我先不要告诉师尊。

“三年后，二师兄及冠的当日，便对师尊明表了心意。我虽未告诉师尊，可连我都看得出来的事，师尊岂会不知晓？苏前辈又如何会不知晓？这三年，也是两位长辈对这一对小辈的考量罢了。如今年岁合宜，郎才女貌，又彼此心悦，如此至诚至纯的感情，两位长辈又岂会有不允之理……”

顾靖言听至此，问道：“他们……成亲了？”

梅映雪颔首道：“不错。那一年，二师兄年已及冠，上蝶庄求娶苏家妹妹，次年二人便成婚。”

顾靖一愣，艰涩道：“那后来……”后来阿娘又如何会嫁入顾氏，还……还有了他？话在口齿间囫囵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后来，二师兄死了。”梅映雪声一哽，袖底双手攥握，竭力克制嗓腔的颤抖，“他们成亲次年，平城西部突发了一场瘟疫，每日间病死者无数。自他们成婚后，夷溪翁便在外游历，常年不在蝴蝶谷，是以苏媛贞领着一众外门弟子，前去救护。

“中途知晓有孕，媛贞不愿抛舍那些病患回谷，一直到配出针对病疫的药方。可是身心劳累过度，回到蝶庄后不久，便见了红，孩子没能保住。

“失去孩子后，媛贞自咎不已，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二师兄担心媛贞身体受不住，时隔了六年，媛贞才又有了身孕。当时二师兄欢喜得像个顽童，欣欣然来同我说，他要当阿爸了。

“彼时我刚有身孕，很理解他这份喜悦。他从小没有父母，他渴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