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待冬阳将天地都烤得多少生出暖意来，我方从床榻上爬起来。打开窗，风雪已悄然停歇。

初到此地，看万物万事都觉得稀罕得很，决定先玩他个尽兴再去另寻住处。思及此处，我匆匆披上外衣，要往街上去。

白天的街道的确稍嫌冷清，本应在傍晚的小摊倒也不见踪影，便露出之后乌青的民居。

许是除夕将近，不少屋前都挂起喜庆热闹的红灯笼，对联上的墨迹偶而都能见出未干的湿痕。三五个孩童穿着新衣从我身边跑过，像群高兴的小麻雀。

着实一派喜乐，独衬得自己如同那异类般，最是格格不入，也不由心生几分沮丧。

“小姐姐，来一串糖葫芦吗？”突然，一个清脆的嗓音叫住我。

我迅速敛了情绪，朝声源处看去。

那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姑娘，看着与我一般大的年纪，衣裳单薄，满眼期盼。我对糖葫芦向来无法抗拒，便上前挑了一串。

她立刻开心地冲我咧开嘴，笑道：“小姐姐看着不像是本地人呢。”

“嗯，我从竹南来。”我将糖葫芦的外衣撕开，山楂的清香晕染着，仿佛要在空气里结冰。

“啊，难怪，说南方人都生的好看。”这小姑娘嘴齿伶俐，说话句句讨人欢喜，笑起来脸颊两颗梨涡若隐若现，更是让人讨喜。再加上因同龄人之间的共鸣，我对她竟生不出来自陌生人的戒备之心。

她又添句道：“我们这条街啊，到了晚上才有意思，会搭起戏台子，有时候运气好了，碰上名角儿上台，到时候可热闹的不得了，小姐姐一定要来看。”

我笑了笑，冲她微一颔首，糖葫芦入口又酸又甜，就像是我此刻的心境。

沿街走去，与她渐行渐远，方才少女的笑语已自耳畔隐去，不留半点。

我虽对唱戏没什么热情，但到底还是去凑了热闹。没曾想这一去，竟遇上了位故人。那个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人……

傍晚时候，街道又点起了流光谥彩的五色花灯，灯光交织，人声鼎沸。丝竹之声里夹杂着欢声笑语，喜悦之气亦充斥着这块不大不小的地方。

身旁忽的有人振奋，喊声：“那不是檀先生吗？”

然后，四下便乱哄哄沸腾起来，大伙眼里迸出期切，朝着同一个地方挤去。

“是檀先生呐，快看！”

“果真是他。”

那檀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惹得大家如此激动？

我不由也朝人潮涌动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台上有位咿咿呀呀的戏子，化了浓厚的妆容，笑容如妩媚的山花，可是眼角眉梢又尽显哀婉之情。 br />

丝丝语语，凄凄切切，仿若万般柔情融皆于戏中，任凭周遭嘈杂也不受干扰。让人只觉他本就是那戏中之人，唱着自己的故事罢了。

水袖起落间，一张覆了浓妆的脸时隐时现，可那扣人心魄的双眸却叫我生生定住了。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这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险些被我当成错觉。然而我最终还是想起他来——竟是当年救过我的那位清瘦男子。

初见时的场景呈浮上眉梢，竹南城的匆匆一眼，再见已逝多年。我望着身在高台上的恩人，心里辗转万千思绪，没想到与他再相逢，竟是在这遥远异乡。

他款款迈步，定眼瞧向台下的人，唱道：“旧人推开梦中窗，静候十年未归人……”

声音飘如青烟幽浮，云水空流。我凝神倾听，却只闻见那被剪碎的风声，断断续续穿过了耳畔，去到那远处山脚静穆的时光。

没有等到曲毕戏散，我便先一步离开了。繁华街市于我眼角随风飘远，几瓣落英凋零如雨。

我想的是，他或许早已记不得曾经救过的小女孩了，我又何必前去打扰呢？

……

大衍四十年，二月。

那大约是春寒料峭的时节，风里尚有冷意，我已在沿城的村落寻到满意的落脚处。院子虽不大，难得的是极清静。

有大片桃树林环绕其四周，香气常常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