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许多的日子里，我都不愿靠近檀生半步，秉着对他敬而远之的态度。

他的茶楼照旧客来客往，我也照旧在其间当一个闲散的人，与他心照不宣、互不干扰。仿佛都还是循规蹈矩的，从未生变。但其间细微的不寻常仍旧被我察觉——他们几人的生活好像都日渐收敛起来，摆出一副就要动身奔赴远方的模样，就连平日最爱闲着没事就呛我的木易潇潇，也时常不见了踪影。

而我的猜想，在后来终于得以验证。

就是这天，冲破桎梏的契机不出所料，来临了。

茶楼挂起了明晃晃的歇业牌匾，戏台那些花里胡哨的道具落得满地都是，可无人顾及也只能任其乱作一团。有人开始专心收拾行囊，有人开始分配日后的工作，茶楼的管辖权由檀生交递到了浮叔手上。浮叔却是不愿接过那块刻字的白玉令牌，摇头道：“檀先生，我想随你一起离开。” br />

檀生出言道：“茶楼的生意还需你来，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可是……”

“浮叔不妨再考虑考虑，明日给我答复。”他语气神色皆平淡，二人便暂不提此事了。

那厢，阿苑将她最爱惜的古琴仔细包裹、塞进床底，徐子良的折扇则留在雕刻芍药的窗前，安放妥当。柠生拉着我静静站立在一旁，与大家伙的忙碌大相径庭。

“苜尚姐姐、他们、做什么？”柠生侧首看过来。

再听他这样唤我，我总觉几分说不清的别扭。当初是他流落街头营养不良，见他瘦小就以为是年幼，事实上他今年应有十五，与我一般大。

“阿柠，以后不要叫我姐姐了。”

话音刚落，他当即抬目惊惶看我，眼里满是不解。

“我没有不要你。”我发觉他紧张，便抬手去摸他柔软的发顶，没来由感到好笑，“只是这个称呼不合适。”

这边正与柠生说着，浮叔突然找到我，说是马上要走，想将一只木偶交予我。

他像一咬牙才下定决心，郑重道：“我知道你见过梅释，能否劳你跑一趟，替我将这个带给他。”

他语气诚恳，我便接过了那做工精巧的木偶揣在怀里，失声笑道：“承认了？之前不是说不认识他吗？”

“认识，又能如何？”他也笑，但笑容透露着无奈与苍凉。

我似窥见了他眼里难以名状的悲伤。我知他迟迟不肯卸下的固执，如今正在动摇。

第二日，我和柠生便来到初遇梅释的小村子，几番打听，才在一户猪倌口中得知了梅释的下落。

“死了啊，有人看见他烂在家里，估计死是早些时的事，不过抛进河也就了了。”

此话有如实质，令我遭受迎头一棒：“老乞丐还有家吗？”

养猪人一派嫌弃：“有啊，在村口，当初是他和他那同性恋的一起住，后来他家那口子就被村里人泡上猪笼给扔水里了。”末了，又加一句：“啧啧，搞什么也不懂，真恶心。”

忽而一念涌过了我的心头。我蓦地想到阿苑曾告诉我说：“浮叔是檀先生在城外的河道上救起来的。”

于是一个声音便兀自在心底响起：浮絮与梅释的故事，竟是这样的吗？

浮絮没有淹死在竹篾里，眉间与脖子上却留下两道很深的疤，他一生躲藏而梅释一生寻找，在苦寻不得中生生把自己给逼疯，到死都没有再见浮絮一面。

一切始末，全因那遭人诟病的情。

我走进老乞丐的家，里面用家徒四壁形容也不为过，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唯一看起来精致些的东西，便是摆在床头的那个木偶了。

柠生拿起那个木偶，递给我。我将它和浮叔给我的放在一起，一对木偶像一对青年，彼此相依相偎。

木偶下还压着几张碎纸片，我一张张拾起来拼凑，是一副画，几乎都褪了色。是一株红梅，灼灼绽放。

我再小心将纸片翻过背面，上书“浮絮”二字。字迹轻描淡写，我却只觉得悲愤蚀骨。

世间感情纷杂，本就无法说清，为什么不能接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