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景三年初，我已整整十八周岁。

正值除夕佳节，一早，院儿里的下人便起身去门前扫雪，亦有宫人站在高高的木梯上挂起了灯笼，火一样的颜色在一片素白里格外耀眼。别的宫里自然也要热热闹闹、张灯结彩。

太后一时兴起，想在宫里搭戏台子供她解闷儿，便叫人去宫外请了最出名的伶人进宫。

于是，时隔两年，我又一次见到檀生。

两年了，他仍旧如此。我从未忘记檀生清俊疏离、平和淡漠之貌，他身着一袭戏服于大殿之上，可一切光华不若他的神采。他眉眼低垂，纵使作出恭敬之色也仿佛坦然自若。

他朝皇帝行过叩拜大礼，起身时余光不动声色地往我这儿扫过一道，很快却又收了回去。

宫里的戏台，临水而建，观者应坐于湖对面的岸上。由是才正巧能见十二颗夜明珠沿台细细镶嵌，时有风来，金丝流苏随之飘然而起，若是远远眺望而去，一瞬竟恍若人间仙境。

仙境之中，有人一身红色戏服伫立其上，正是檀生。他今日妆容较以往我见他时更明艳，唱腔也不同于往昔，不再哀婉绵延。

他明目流转、顾盼神飞之间，我恍惚只觉他像是要与那火焰融为一体。 br />

太后是个宽额广颐的老妇人，眉描摹得又浓又长，眉梢流云颊黄，如凤尾森森。而她此刻正端坐于主位之上，闭目聆听。金护指一下下敲着金丝楠木椅的扶手，显是已然入境。

我侧过头去看与我一同来伺候皇帝的蔚久，她眼眸微自流盼，痴痴望着对面戏台上的人，又倏然低头一笑，双靥也悄悄晕出淡淡红晕。她指尖在身前绞在一处，完全就是一副娇滴滴的女儿家姿态。

我兀自感到一阵心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眼前刺目的红。

神智再回笼时，眼前已是烛火惺忪，夜阑人静。

“檀生，我可有帮到你？”

他的身影虚虚渺渺印在窗上，我这样问他。

可他压低声线，话语像压在唇齿间良久：“你做得很好。”

我便偏头去看他，咫尺之近，这才能描摹出他分明眉眼。我方意识到，他深爱那个叫蔚久的女子。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来。

“你们明日便要离宫了吧。”

“嗯。”他只应以一字，身影自眼前闪过于窗外消失，大抵是去看他的蔚久了。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蔚久的笑容愈发灿烂，透出几分沉浸在悦恋中女子的模样。大约是真的愉快，对我也卸了平日眉宇间时时显露的疏离之感。

……

大景三年的八月。

记忆里，这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科考结束。

据说今年的文武状元全被一人包揽，韬韫儒墨又能挑刀走戟着实罕见，且那人不过个寒门子弟，自不能把皇位动摇分毫。

仲长安由是大喜过望，大摆宫宴以示庆贺。

光影通明，宫人来去如仪。

舞之蹈之，乐之礼之，宫宴业已开场。我随皇帝一道前去，宴席上宾客诸多，里面的人互相警惕，三分笑影七分勉强。

觥筹交错之间，我忽的发现有个人动作随意，举手投足间竟透着百无聊赖。

我细细一看，才发觉他的双眸异常熟悉，似乎在曾经的许多不值一提的日子里，总爱出现在我面前。可这双眼里又多了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以至于我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那是我的柠生啊。

柠生长大了，不再是当初我于大街上遇到他那副怯懦的模样，也能正常和旁人交流了。他坐于酒桌正位，被身旁三两好友簇拥其中谈笑风生，指间有枚玉佩若隐若现。真称得上是风华正茂，芝兰玉树。

直到几声恭维传进我耳里，我才知道他就是今年拿下了文武状元的那个奇人。

他突然抬眸正撞上我的目光，其间光泽流转，分明有岁月的影子过去了，岁月的影子在叹息。他忽地又是一笑，眉目舒展，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

也不知他这些年来过的好不好，怎么就去参加科考了？一腔疑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