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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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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日我们静静悄悄地回宫,却恰好与将要下大狱的舒妃打了个照面。

舒妃由皇帝细细审半日,无人知她说过什么或是否含有冤情。结果倒一目了然,她被废去位分,押入大牢。 br />

满宫人心惶惶又不知其原委,诸人皆觉匪夷所思:嫔妃犯了事为何不废入永巷,而要关押在牢中?其中暗含几分意,我不敢多加揣测。 br />

我曾见她是沉静过后报复似的张扬,现下却只读出她满面皆是遮掩不住的痛楚与忿恨。她早已不复我上回见的那般风光。

我见形容憔悴、发髻散乱的舒妃垂首自我面前经过。步步沉重,仿佛要为命途所压垮。谁又不被压垮?

我只觉兔死狐悲。突然一声沙哑尖叫敲响耳膜,我们都吓得一激灵。她有如回光返照一般狠狠推开那两个押送她的侍卫,一头向旁边的石狮子撞去。

真是个绝望又狠戾的人啊。她倒在开得正红的花儿下。她重重倒下。她的血自石狮的眼里往下落,那本无情的死物也像落下泪来。

我看她,竟也觉满心悲悯。

因为我听清了她最后嘶哑的控诉,她像是在说,皇上,你负我……

我想,也许能猜出其中几分内情。

原来偌大的未坤宫也是这样经不起冷清。我们离去时间不久,草木甚至还未长成久不经人的杂乱,到底失去人来人往的勃勃生气。

不知是错觉或其他,我在夜里常听见车轮辘辘作响,抑或长巷中歌音隐约,长夜如此,夜夜如此。

我总觉得蔚久在谋划着什么。我藏了满肺腑的不安,却始终没有问她什么。小小心中也早有隐忧:“娘娘这样置之不理,怕是真的要失宠了。”

“娘娘本就不在意这些。”我说。

“也是,我时常觉得,娘娘的心不在这里。”

她这一句令我一梗,我竟不知她何时变得这般通透。我沉默好半晌,才温声劝道:“你这些话与我说说便罢,到外边可得仔细着,小心丢了性命。”

小小果真乖乖住了嘴。

好在这样清冷的日子仍有同伴与我消遣,方不至于太难过。回宫以后,柠生还是会定期来看我,与从前一样。

而我仿佛已渐渐不满足于此。人的贪欲啊,向来都得陇而望蜀。我渐渐渴望更多。我想听、想见俗尘凡世的热闹:五月昆明池上的龙舟是哪一队获胜,七月七月光里为乞巧节而沉默织绣的蜘蛛,盂兰盆节的晚上、曲江暗暗熄灭的灯,九月九风高物远,遍地茱萸……

于是转眼间就是一年匆匆流转,冬至往后的腊八都如转眼一瞬,这便到了新春佳节。

从来没有人这样详细同我解说过新年习俗。扫尘、祭灶,饮屠苏……金箔彩缕剪成人形佩于发间,唤作人胜,而只有除夕灯火幽然能教我与他讨论片刻,去映吵闹的爆竹声响。柠生在这一年为我带来他亲手酿制的桃花酒,又将两枚人胜细细别上我的鬓角。

他目光端正而幽深,常专注凝望我。不必言明,我也能看出他眼中情愫。

那一年我二十一,算起来已是个大龄的老宫女了。可无人会替我操心。秋雨寒灯落,五阴炽盛苦,我仿佛已成为一滩无人问津的洿涂。

我以为我会永远被困在这里了,从绿鬓朱颜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终生都会困在朱墙之内,不会再有机会去看一眼竹南的街头、去瞧阿姐的发髻是否周正。

所有人世的悲欢离合竟成我奢望,连肖想也只能趁深夜无人。

……

大景七年,正月。

宫里来了位说书先生,是皇帝出宫体察民情时候带回来的。

据说仲长安在民间游荡那几日,遭遇到大大小小的刺杀共四起。最凶险的当属圣驾回宫那回,随行侍卫被暗中掉包,刀光剑影来得防不胜防,是这位说书先生恰好路过舍命相护,用身体挡住了即将刺向仲长安的剑,可他自己却险些伤及要害命丧黄泉。幸而隐太医医术精湛,叫那人堪堪捡回一条命,如今正安置于宫中,由太医院的人轮番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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