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朔月之日的殘月是天邊的一道細長的銀牙，即使街道兩旁的人家點上了燈火，夜色還是比平日要昏暗許多。雖然不若朔月時那般隨時要百鬼夜行的妖異，除了巡夜之人，大概不會有其他正常人願意在這樣的夜裡單獨在洛中街道上行走。

一個人像匹獨行慣了的狼般踏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走在五条大路上，絲毫不畏懼這樣的夜晚，或許說這個人全身散發的冰冷氣息，說不定比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危機還要可怕也說不定。事實上，今晚的齋藤一心情確實差到了極點，若是有什麼不知死活的浪人膽敢在這個時候觸到他的怒鬚，大概不用想保住自己項上的人頭。

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卻在御陵衛士位於高台寺下的月真院前停了步。從新選組分離出來也五個月了，但先前都待在五条善立寺的臨時屯所，直到六月才遷移至月真院，算一算以這裡做根據地也才一個月餘。因為過去東山一帶也是巡邏的重點目標之一，對這高台寺下還算熟悉，相比之下，方才去到了新選組的不動堂村屯所才真該讓他覺得陌生。然而，已經脫離新選組的齋藤，在那個不動堂村屯所裡見到過去的部屬伊藤、相澤和細川等人時，那些舊部還是依然將自己當上司一樣行禮，反而讓馬上要回到月真院的他有一種自己要「離家」、離開生病的親人的感覺。

「齋藤先生，你終於回來了。」夜晚月真院緊閉的大門旁一道小小的木門突然「軋」地一聲打了開來，伊東甲子太郎帶著微笑的臉出現在面前。這位一點也沒有頭子氣派的御陵衛士首領這幾日來忙得很，心情卻相當不錯的模樣，見到齋藤站在外頭，笑著道：「方才聽到腳步聲停在門前，卻遲遲沒有推門聲，正覺奇怪，齋藤先生何不快快進來？」

「多謝。」雖然伊東是土方交代他要盯著的對象，對方顯然也非常清楚這件事，卻還是對自己以禮相待，並且也沒有特別隱瞞己方的行動，即使現在心情不佳，不想要面對這號麻煩人物，齋藤卻也只能以相同禮貌的態度回敬。

「話說回來，齋藤先生今日午後出門，說是要在京裡走走晃晃，卻到這個時候才回來，倒是少見呀！」齋藤跟在伊東的身後進了月真院，卻見藤堂平助坐在前庭的小凳子上朝著自己招了招手，似乎是坐在外頭賞月的模樣。卻聽身邊伊東續道：「咱們要呈上去的建白書已經擬好，大夥兒都署了名，卻遍尋不著齋藤先生，倒不知是散步到哪兒去了？」

「壬生村。」齋藤沒有隱瞞這次行蹤的打算，就連藤堂平助在幫忙送信之後，偶爾也會繞道壬生寺一帶晃一晃，畢竟那個地方是他們共同的回憶之地，無論是在壬生寺境內還是在光緣寺，也都有著他們舊識長眠著，難免緬懷一番，都是在情理之中。只不過齋藤每回從壬生墓地離開前，都會留下一些東西，卻是連藤堂平助在內的其他御陵衛士都不知道的事。

「沒想到齋藤先生竟也是如此念舊之人，總時不時回去看看過去新選組的英烈。想起來這年一忙下來，山南先生的三回忌都未去祭拜致意，真是慚愧。」伊東點了點頭，臉上卻露出意有所指的表情道：「雖然如此，在下總覺得有時一些話，若是能早些傳達會比較好一些，莫要待事情已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才來憑弔。齋藤先生想要說的話，是否都有好好地傳達出去了呢？」

「……沒有那樣的事。」面對顯然話中有話的伊東甲子太郎，齋藤只是看了這個男人一眼，依然用平板的語氣這麼回答。

「山南先生出事時，若在下也在洛中就好了……在下還有好多話想要跟山南先生說的……」倒是藤堂平助嘆了一口氣，隨即好奇地看著齋藤道：「不過在下也不知道齋藤先生都會回去看看，畢竟以前也沒見你跟山南先生有什麼特別的交情……」

「就說不是了。」齋藤無意在這個議題繼續糾纏下去，轉身想要往內院走去，經過藤堂身邊時卻突然停了步。這回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巧遇總司，他病了。肺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