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睦四年，十月，天地初寒。

我镇日呆在屋中未曾受寒，不想却还是遭了那病魔的迫害，于卧榻缱绻六七日还不见好。

初时大夫只说是风寒，后来就莫名发起热来，食不甘味，清醒的时候都不及昏睡多。

为我能够安心养病，柠生他们父子俩都搬去了隔壁住，这屋里时常只我一人，与那股浓到极处的药味相伴。

这日昏昏沉沉醒来，眼眸还未睁开，一勺苦汤药便被灌进了嘴里。我皱起眉头，都这么些时日了，还是喝不惯这苦。

柠生见我醒，忙搁下药碗扶我起身：“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从喉间艰难地挤出丝声来：“没事。”

可很显然他还是担忧的，我见他的眉心糅杂在一块，未曾松懈半点。他头一回发大怒，是对着身后那几位无辜的大夫：“这么久还不见好，定是你们医术不济。”

而后听得他们又是跪地又是求饶的动静，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从胸腔内涌出股剧烈的颤抖，一弓身，竟生生咳出滩血来。

血渍在素色被褥之上晕开，入眼刺目异常。

一时间，室内如同炸开了的一锅粥，惊惶声四起，眼前晃动着模糊不清的人影，皆是青灰之色。

而我最后所见，却是透窗而来的一抹薄薄日光……

……

再度醒转已是深夜，柠生仍在屋内，倚着床榻旁的墙面沉沉闭目，想是疲累至极。我屏息凑近了去，借着月光隐约见他两眼下的郁青颜色，颇显颓态。鼻音亦有些粗重，是受凉了的样子。不由又是一阵心疼。

我正想凑近了去，他就被这细微动静惊醒，蓦然睁眼对上我的视线。

“你醒了啊。”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听起来有些无措。

“饿不饿？我熬了粥。”这是第二句，带了丝小心翼翼。

我于是点点头：“饿。”

他即刻欢喜地命人端来粥，那模样真就像个得到了长辈认可的小孩。我为着他这笑容，勉强压下胃里的翻腾，迫使自己多喝了几口。

“明日去请宫里的隐太医来吧。”喝完粥，我提议道。

他点头赞同：“隐太医的医术确实高明，只不过他是皇上御用的太医，我明日先进宫请示皇上，你且在家安心等我。”

“好。”我寻思片刻，又不得不生起几分担忧，“若是皇上不肯借人呢？”

檀生素来看我不顺眼，我要找他借太医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届时他大抵会和我谈条件，比如……让我纳侧妃。”柠生无奈地向我一笑。

“你会同意吗？”

“会。”

闻言我诧异望去一眼，而他也同样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目光自始至终平静。正是缘此，我再也看不出他眸中究竟藏匿了什么。

那是檀生看人的模样，柠生是几时学会的？

我迟疑了片刻，终是垂下头：“这样，也好……”

……

次日正午，隐道知从宫里来。

他甫一与我对视便要作揖行礼，我忙叫住他：“不必多礼。”

他于是不卑不亢起身，将我的药方取来先蹙眉思索小半刻，又命人端来熬好的药汤，倒几滴于手帕之上将其浸湿，凑至鼻端细闻。而后才替我把脉。

做完这一系列琐事，我只见他眉头是越蹙越紧。

“太医不妨直言我的病况。”我不觉忌讳，毕竟我心知我自己这病情如何。

“王妃不必过分担忧，只是这病拖了太久，如今要想根治有些困难罢了。”他用医者惯有的宽慰语气道，“请务必按臣开的药方服用，一日一帖，入冬后加倍。”

“我会的。”我应道。

隐道知与柠生出入不过前后脚。柠生入门时我见他眉间郁郁拧起，似是心事重重，我便知他在宫内与檀生所说大概不会愉快。

“他给你硬塞了哪家姑娘？”我问。

他看来的一眼闷且静，小声道：“谢家。”

“哦。”并不算特别出乎意料。我点点头，只是喉间发苦，沉沉地往下坠。

“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