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一场雨瓢泼而过，霎时便进冬了。天日如此，总引得人心境郁结。

我的身子愈发不好，柠生为此请遍各大名医，甚至连宫里的太医都来来回回许多次，却仍不见好。

胸口折心锥骨的疼痛反反复复，好几次咳出了血丝，好在我将帕子藏得快，至今无人发现。

檀生知我身子不好，便总想挑个富家小姐给柠生当侧妃，好借联姻来制衡朝中种种，不过其兄弟二人每每谈及此处，都是不欢而散。久而久之便也罢了。

是以民间传闻宁王爱妻如命，都道帝王家寡情，他这一遭，竟是难得情种。

天下为檀生掌管已一载有余，前朝遗留的势力基本上被檀生血洗个干净，剩下的都是些尚在观望之中立场不明的，或是被他强硬的铁腕震慑得噤若寒蝉、战战兢兢。

新帝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他又亲自主考殿试辨出一批可用之才，朝堂现下才是真正被注入一潭活水。

……

永睦三年，檀生设宴为皇后庆生。

时日细雨纷纷，我随柠生步入大殿，殿内金碧辉煌，左右各设坐席两排。我们并肩而立，首先朝着高位上的两人行叩拜大礼，得帝后一同应允后方才落座。

隐约觉出檀生的视线随着我们起身而动，抬首时又见他双手随意拢在龙袍中，初遇时那股利竹般的不驯再也不见，眼角眉梢都是上位者的倦。

他目下黑气浓且重，想是这几月来的杀戮所致。再看蔚久，凤目轻弯，似是徐年未变，又似是老了。可额间梅妆卷起的慵懒清疏，在笑容映衬下倒显得愈发艳若红莲。

权利，不愧滋养人的附骨之毒。

待来年春日昭昭，那好颜色的新人熙熙攘攘接天连碧，她还会这般笑吗？

不得而知。

入座后，宫人奉上烧好的暖酒，入口本是微甜，却从喉底一线冰入心底，继而阵阵清苦。周遭似有若无的目光不时朝我这边窥视，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整个人如坐针毡。

垂在桌下的手倏然被身边人的大掌裹住，我侧目而视，柠生亦看向我，递来一个叫我安心的眼神，我方觉心中渐趋平和。

不多时，一群舞姬自殿外款款迈入，为首的女子怀抱琵琶，称得上巧笑倩兮、宛若仙女下凡。

“阿柠，你看，这位便是谢太尉之女谢悠然，我们葭苍国不可多得的才女。”

我目光由是往朝谢太尉那边望去，见有一小女娃正冲着我扮鬼脸，不是谢媛媛又是谁呢？

檀生又道：“朕先前向你提过的，立侧妃一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暗示之意这般明显，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听明白，偏生柠生是只死脑筋的闷葫芦。只见他放开拉我的手，面不改色，离座跪倒：“不曾考虑过。”

那一处原还满面笑意的谢太尉和谢悠然同时白了脸，僵住一般。

“你这是什么意思？”檀生亦是沉下脸来。

“臣弟说过的，不会立侧妃，也不会纳妾室。”

在大殿之上说话也分毫不给人留颜面，气氛登时跌入冰谷，只叫人不住发颤。檀生已有半晌无语，忽而冷笑道：“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言语中已有了三分不耐烦。 br />

我只觉心惊肉跳，不由下死命盯着柠生，却见他垂着眸，似乎并不甚感慌张，掌心触地就势慢慢俯身叩首道：“臣知罪。”行动恭谨到十分，语气却颇为漠然。

檀生于是森然朝我递来一眼，没有下文，却如匕首一样，突兀地插进了我支离破碎的思绪中。

酒宴过半，实在闷得慌。见着外头雨停，我便借口离席，独自去后花园舒一口气。

雨后的风往身上吹来，恰能将适才翻涌而上的火气压下去三分。

由青砖地面激荡起的脚步声却在这时响起，我一时无法打算，下意识退至拐角。

几个小宫女从远处结伴行来，许是见这四下无人，于是放开声七嘴八舌地议论，“欸，你们看到了吗？刚刚那个宁王妃，生的可真好看。”

“是啊，也难怪宁王专宠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