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一年，莫德尔都处在极度的忙碌中。他始终担任着军需官的角色，只不过从禁卫预备师转到了第36预备役师。他所在的师正经历着惨烈的防御战，好容易结束战斗，又要去帮助巴伐利亚第16预备役师脱离包围圈。接下来他们又经历了三场战斗，成功守住了阵地。在这种情况下，莫德尔实在无暇关心为什么胡贝这么长时间不曾给他写过一封信。

秋天越发走向尽头，人人都在谈论着和平和停战。大家都在等待着，不安沉闷的空气在前线和后方酝酿着。人人都疲惫了，厌倦了，如果和平再不来临，接踵而至的就将是革命了。

莫德尔却不在其列。一方面是因为他忙得很，他们接到了撤退命令，要迅速渡过里瑟河，赶在停战协议签署前一周回归预备队阵营。另一方面，他不服输地认定，他们还有潜力，还能战斗，不至因此输掉战争。

但战争终究是止息了。当停火协定下达的时候，第36预备役师已经退到了安特卫普-默兹-斯登德尔蒙德的位置。莫德尔收到了一份良好的考评作为战争最后的收尾：

“能够干事，工作主动积极，具有巨大的潜力。以他的天赋，他的表现，莫德尔上尉将来可以担当更高的指挥职务。”

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莫德尔坐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离开比利时，神情是茫然的，目光是空洞的。他呆呆地望着窗外一排排的白杨树，树叶在寒风中簌簌作响。远处落了霜的白皑皑的路一直通到地平线外，通到蔚蓝高爽的天际。

他又靠回到火车的板壁上，被车子发出的噪音包围着。没有了炮弹的爆炸声，地雷的轰鸣声，一切显得如此安静，如此叫人难以适应。莫德尔宁愿这点微不足道的噪音能包裹住自己，让自己感觉还身处那熟悉的环境中。

他们在往复员站行驶，他们的子弹已经在前线全部倒空交回了，但□□还保留着。不过据说到了复员站，这根熟悉的烧火棍也要被收缴了。虽然过去曾一度想放弃军官的职业，去当个银行职员，但现在真的面临此等选择，莫德尔反倒对身上的制服和勋章恋恋不舍起来。他很难想象自己从事其他职业的模样，而且不大情愿地在心里承认，也感到恐惧。他不是很年轻了，不适合突然改弦更张，从头开始。

复员站设在但泽，等火车到达的时候，莫德尔已经不迷茫恐惧了，只觉得饥饿。这一路的撤退都是混乱无序的，补给更是匮乏，他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只盼着赶快走完流程，好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他在复员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打上勾签上名，交还了武器。工作人员示意他脱下军装。莫德尔忽然哆嗦了一下，他面对敌人的时候也没有颤抖过。那件单薄的制服挂在身上，似乎能带给他无限的温暖。

穿着它的时候自己是莫德尔上尉，脱掉它以后呢？自己是谁？他的眼睛惶恐地四下扫过，看到的却是一张张面目模糊，毫无表情的脸，似乎自己的单片眼镜被雾气蒙住了，一切都是那样不清晰。

随后他被指引到更衣室去，那里面挂着许许多多的衣服，什么颜色，什么款式都有。蓝的、灰的、黑的，纯色的、条纹的、格子的……鞋子也一样，什么码数都齐全，高帮的、低腰的、系带的……他们叫自己随便选一身穿上，穿什么都可以。一个人过去从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选择，当真拥有这份自由后，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但这份自由不体现在时间上，被不耐烦地再三催促后，莫德尔匆匆披上一件灰色大衣，套上一双长靴，又围了一条白的毛线围巾。他觉得这一身和军装最相似，也最叫自己熟悉。当他走出复员站时，他看到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新失业的军官和士兵，人人迷茫着，人人不知所措着。

突然，像大坝决了口似的，轰的一声巨响。不知哪里的教堂当当敲起了钟声，有如雷鸣。所有人停在原地，茫然地追寻着它的方向，好像这声音是在他们头顶直接敲打的一般。联想到德皇的外逃，战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