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隐太医神色如何，可他久久不言，到底还是让我有些疑虑。过好半晌，他才将指尖恭恭谨谨自她腕上移开，撩袍一跪便冲蔚久作揖，开口道：“恭喜小主，乃是喜脉。”声音如珠玉落地，清亮有力。

蔚久似是一惊，起身才觉不妥似的缓缓坐回原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回贵人，微臣说的是，您有喜了。”

隐道之神色淡如冰，我仍未揣清此人心怀何事便见他起身告退，我猛然间回神追至门外，低声叫住他。

“隐太医请留步。”

“何事？”他脚步顿住回首望我，湖色长衫晚照里影影绰绰。

“皇帝登基后还未曾有子嗣，各宫都对此予以重视，我家小主身子不好，恐难保龙嗣，可否求太医……暂不将此事外露。”

我自认为说的恳切。可过了良久，一声叹息才随风隐隐约约递来，“你回去吧。”

躲不过的。他眸里仿佛深藏悲悯。

这天夜里，月色盈盈，枝条于暗色光耀下有整片阴影铺盖地面。

隐太医走后，我发现蔚久的脸色愈发苍白，半点也无将将为人母的欣喜。夜色已然极深，她坐在铜镜前怔愣许久，我也在一旁无言静立，直至我见她眼中盈满的泪水最终沿脸颊滚落。那其中蓄起的悲意像冬日的池面上结了冰时泛起的雾，却再无法消散。

“别累坏了身子。”我只能这般劝她。

她罔若未闻，仿佛连一个眼神也欠奉，只哑声道：“方寸，我真羡慕你，一直是很努力活下去的模样。”

我偏过头，闻她唇齿间逸出的一声笑，“我真的羡慕你啊，我原也是有爱人的，可如今……”话即至此，她深吸一口气，哀哀落下一句‘也罢’便不再说了。

我不忍再看。入眼屏风上的雕花落的灰，偏殿里曾时时弹来的七弦琴，妆台翡翠珠玉，都在眼底，不在眼里。半晌，我才道：“对不起。”

当初若不是我调她来御书房，也不必落至如此地步。

她没回话，一室寂然……

得知蔚久有喜，仲长安自是欣喜万分，立刻将她的位分晋为蔚嫔，接连几日夜深时都来未坤宫中坐坐。不过时常只是批阅奏章，一言不发，拧着眉在烛火下看上许久。

偶而的，也会突然回过头来问我：“你在蔚嫔宫里当差可还好？”

我便跪下回话，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寒意往上蔓延。我的语气也像地面一样寒凉：“回皇上的话，好极。”

好极。再不欲多说其他。

他默了默：“你从前，好像不是这样说话的？”

我眉眼低垂：“从前是有恃无恐。”

“是朕惹你生气了？”我看不见他表情，也听不出他话音里的笑是否满含嘲弄，“是了，那日露出真面目来，从此你便怨朕了吧。”

如此自负又如此谨小慎微，如此矜傲又如此敏感善疑，他的性情，素来如此。

“奴婢不敢。”我淡淡道。

仲长安不再说话，折子皆乱七八糟往桌上堆，毛笔也歪歪斜斜靠在桃式洗上，笔尖水墨已然干涸。

他总改不掉不爱收拾纸笔的毛病。也有几回，寅时还不到前殿便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蔚久则静静地替他收拾，这些本该由下人来做的活，她却从不招呼我们，几乎凡事都亲力亲为。在未坤宫里当差，大抵是最轻松的了。我既不用早起替她梳妆，也不用夜里在殿内守着她。

蔚久就是这样一个寂寞的女子，一种孤苦无依之感，紧紧锁在她的眉心。而此刻，这温柔的剪影使她看上去蓦然有种安宁、熨贴之感，仿佛无着落的身和心，从此有了寄托。可，那不过是错觉罢了。

待到金风更浓，摧了人间愁肠，作枯黄。我的身子也随之不爽利起来，似乎先前的风寒还未好全，于是咳得比往年都要厉害。

又一夜月沉，我在院中独坐发呆。

黑暗里突然转出一个人影，云靴踏月，墨色长衫。我在一霎错觉，宫中红尘万千繁华，也不及他眼中一点琉璃色。

我没想自